他隻不過是讓那些箭矢發揮它們本該有的用處,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呢?
再說,不過是用些陳年箭矢來殺一個無人在意的流犯罷了。
荒郊野外的,事成之後,連死的人是誰都無人知曉,誰又會在意那具不辨面目的屍體身上所留箭矢是哪一年制的?
他怎麼知道會因此平添事端!
“父親,兒子始終覺得刺殺韓選失敗一事實在是蹊跷!”蔣玄晖忍不住說道。
“還有一事,兒子也覺得甚是不解。”說話時蔣玄晖的眼神略有些飄忽不定,“好端端的,大理寺為何偏偏要與我們蔣府過不去?莫不是……莫不是父親曾經在什麼地方得罪過那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這才讓他們伺機報複咱們?”
“混賬東西!”
蔣奮佳猛地一揮袖,茶桌上擺的另一個茶盞也被掃落下來,霎時便摔成了碎片。
“你以為大理寺的柴金和陳會戎真那麼容易糊弄?”
“他們不是在跟蔣家過不去,他們是跟所有看不過眼的人過不去!”
“别看他們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實則同瘋狗一樣精力旺盛着呢,聞不到味道還好,但凡問道一絲腥味,這兩個人都不會善罷甘休。”
蔣奮佳語氣沉沉:“武庫之事我的确讓人幫你做好了善後,隻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惹出禍端,如今便是我也束手無策了。”
蔣奮佳的話令蔣玄晖心中發冷。短暫沉默之後,蔣玄晖開口:“父親,我覺得此時……”
“閉嘴!”蔣奮佳陡然怒斥,“你覺得你覺得,你的覺得不過都是你自作聰明!你若真聰明,當初就不該動用軟腸!”
軟腸,軟腸。
聽到這個名字,蔣玄晖的眼皮猛地跳了一跳。
“當初是那高憑逼人太甚!”他跪在原地不敢動,語氣急切,“他說若咱們不幫他兒子報仇,就會将早年裡的那些事情抖落出來,若我不及時将他一家滅口,誰知道他還會對外喊出什麼話做出什麼事情!”
“父親,我這麼做,全是為了咱們府裡着想!為了不讓人察覺什麼,我還特意讓人往那宅子裡放了把火。事情本來已經處理妥當了的,可我也不知大理寺的仵作怎麼就會主動剖驗屍首,更不知大理寺裡竟有人能認出軟腸啊!”
“你……”
蔣奮佳指着蔣玄晖一時說不出話來。
若是不動用軟腸,也不會有後頭這些麻煩事。
誰都知道,這種曾經隻在宮中出現過的毒一旦再次面世,必然引起軒然大波。
事到如今,蔣玄晖也知道麻煩都是他惹出來的,想了很久想不出應對之策,蔣玄晖不由得問道:“父親,眼下兒子該如何是好啊?”
“那韓選倒是不足為慮。雖在高宅附近見過你,但他畢竟沒有親眼見到你對高家人動手,一切不過是他的猜測。”蔣奮佳道,“韓選的話不能作為實證,隻能為輔證。這個道理,大理寺的人比我們還要清楚。”
“那我們還有什麼好怕的?”
不論是那高憑的侄女李绮姗還是範元還是韓選,他們都沒有實證能證明他們所說之事與蔣家有關。
大理寺即便有所懷疑,也不能真的對蔣家如何,如此一來,蔣家,他蔣玄晖就不會有事不是嗎?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對上蔣玄晖的眼神,蔣奮佳眼中寒意迸現,“你可知,那沈喜呈給大理寺的證物是什麼?”
“……是什麼?”蔣玄晖的心高高懸起。
“劄記。”蔣奮佳冷聲一笑,“先太子宮中起居郎留下的劄記。”
“沈喜怎麼會有這個東西?”蔣玄晖下颌僵了一下,“不,不可能,她不可能拿出什麼有用的證物。東宮裡的那些舊人舊物我早就讓人都處理幹淨了,不會留下證物……”
“你真的處理幹淨了嗎?”蔣奮佳語氣幽幽,“若當真處理幹淨了,又怎麼會落下一個沈喜?”
怎麼會落下一個沈喜?
蔣玄晖一時啞然。
“事到如今,已無法輕易收場了……”蔣奮佳在椅上坐下來。
撐着額頭思索了片刻之後,蔣奮佳忽然察覺到了什麼,緩緩擡頭望堂外看去。有人站在門口,雖隻露出半幅衣袖,但他卻認出了這人是誰。
“衍兒?”
蔣奮佳輕問出聲,蔣玄晖一愣,當即擡頭往堂外看去。他看到二弟蔣奕汕幽魂一般走出來。
“你們方才說的都是真的嗎?”蔣奕汕面色慘白。
“先太子之死,沈家之禍,高家,快刀門,競良的镖局……一切的一切,真的都與蔣家有關?”
蔣奕汕手中攥着一張紙,紙被他攥得皺起,顯然用了不小的力:“城中多處街巷被人撒了這樣的紙,紙上寫滿了我蔣家之罪,我本不信。”
“可是眼下……”他艱澀地開口,“可是眼下……”
“蔣衍你先……”蔣玄晖起身往外走,可話來不及說完,面前的蔣奕汕突然轉頭擡腳往外跑。
以蔣奕汕的沖動性子,這時候會跑去何處會說出什麼都無法預料,看出父親臉上的驚怒,蔣玄晖下意識往外追。
蔣奕汕腿腳很快,蔣玄晖急得滿頭是汗,一路追一路大喊府中下人攔人,眼見着那道人影快要跑出府門心中更是又急又怒。
“蔣衍你站住!”蔣玄晖大吼。吼完卻陡然停住了腳。
他看到面前的蔣奕汕也停了下來。
一輛馬車停在府門前,一白發白須面容慈祥的老翁拄着鸠杖從馬車下來。
“翁翁……”
前頭的蔣奕汕呆住了。
雖在喚翁翁,但蔣奕汕的臉上毫無見到親人的驚喜之色,有的隻是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