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繁星滿空。

“我在邊塞時，也喜歡這般躺在大石上看星空。”章甯道，“邊塞的景色别有風味，黃沙、落日、疾風，什麼都來得直接。仿佛天上的星星也都格外明顯。”

阿璃輕聲道：“我好像隻見過臨安的星星。在上京時，并不曾留意夜晚的天空。來來去去，物是人非，隻有這些星星，還有明月不會變。”

“人生匆匆百年，對于它們來說不過一瞬，即使有些變化，也非人眼所能見。我隻是歎息，下一次這麼惬意地看夜空，不知是什麼時候了。”章甯語氣頗為感慨。

“嗯？”阿璃側過身子對着他，不明其意。

章甯輕歎一聲，“雖說我們是在别國，但好歹清靜，不必過于憂心朝廷後宮之事。若是回到上京，還不知是怎樣的情形。可想而知，那裡肯定已經有了一堆陰謀陽謀等着我們。特别是我把母親之事翻出來，牽扯到當年的諸多風波，還不知他們在暗中謀劃怎麼對付。别說回到上京，就是返程之路，都将步步維艱。我們這一行人，有一個算一個，誰都逃不過。”

“誰都逃不過？”阿璃愣愣地，低聲呢喃。

“是啊，我們如此，小珺如此。現在連秋遲也牽扯進來了，重明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的。其實，他倆不說我也知道，鐘伯伯在上京肯定受到了我們的牽連。縱有重明百般維護從中斡旋，但明槍暗箭，他一位老人家如何受得住。終究是我虧欠他太多。”章甯愧疚不已。

他側過身子，溫柔地看着阿璃，“任上京是什麼刀山火海，有你在我身邊，我便什麼都不怕。”

“我……”阿璃嗫喏幾聲，看着章甯那雙純淨得隻有她的眼眸，終究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你很重要。我要你，小珺需要你，秋遲也需要你。回到上京，你會忙得團團轉。”章甯輕輕用鼻尖觸碰着她，“璃女俠，拜托了。”

剛剛才平複的心情現下又起了潮湧，阿璃瞬間又紅了眼眶。

他知道，原來他知道。他知道她這些日子在憂慮什麼，他知道她心裡始終過不去駱家的那道坎，他看出來了她悄悄存了死志，所以用身邊的人來拖住她。

阿璃雙手環住他的腰，越抱越緊，她聽見自己說了聲，“好。”

*

一夜休整後，終于到了解毒的時候。

服下藥丸的章甯，又發作了一次。還是那般熟悉的痛楚，不過這次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輕得多，他甚至能感覺到身體不斷輕盈，仿佛緩緩卸下了無數重擔。

當平息後，秋遲小心翼翼将玉斧丸遞給他。

清苦的花香輕輕飄散出來，章甯湊近了，第一次放肆大膽地嗅。

花香仍是輕車熟路往腦海裡鑽，可僅僅是在那裡充盈而已，再也激不起任何漣漪。

這一次，無恙。

劉軒得到的，是真正的解藥。

衆人徹底放下心來。

“父皇若是知道，一定很高興。”祈珺激動不已，片刻他又有些猶豫，“表哥，你會告訴父皇嗎？”

章甯意外看了他一眼，誠實地搖搖頭，“我還沒想好。”

“還是應當告訴陛下，本身此事也并無幾人知曉。”陸重明沉聲道，“陛下一直關心世子，而解藥又是越國大将軍給的，若不及時禀明，隻怕将來有心人作文章。”

“你說的對。”章甯很快被說服，“我這就發密函與陛下。”

秋遲一邊收拾藥箱一邊笑着說，“這趟越國之行也算是達到目的。”

阿璃幫着她收撿，垂着眼道，“此事既然已了，那我也該進宮找姑姑了。”

*

天高氣爽，北雁南飛。

太陽暖洋洋照在身上，太後斜靠着紫檀雕荷花椅，惬意地閉着眼睛，享受着宮人捶肩捏腿的服侍。

晴朗的秋日是太後最愛的時節。在春時鋪展開的計劃，經過夏季的努力，總是在秋日帶來好消息。國公府抄家是秋日，尚書府滅門也是秋日。往前細看，她被冊封貴妃，也是秋日。

同樣的，今年的秋日，有些事情也該了結了。

“太後娘娘，人帶來了。”遠芳低聲禀告。

太後仍閉着眼，懶懶道，“賜座。”

立即有宮人擡着椅子上前，放置在太後座位下方。遠芳領着華夫人前來，引她見禮後坐下。

宮人們識趣地退下。

兩人沉默以對，誰也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太後才閑懶着開口，“你進宮裡也好些日子了，沒想到璃兒那孩子倒是沉得住氣，一次也不來找你。連皇上都問哀家要人問了好幾次。”

華夫人端坐着，淡淡道：“民女在太後這裡，自然一切安好，璃兒有什麼不放心的？難不成太後娘娘還會害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