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是真的放心,就該收收心跟着姜國的使臣盡早回去。她半生坎坷,前途叵測。而如今柳暗花明,搭上了姜國的世子還有皇子,也算是有個善終,該好好珍惜才是。何必牽扯進前塵往事呢?”太後懶懶擡眼,“你是她親姑姑,自然也希望她過得好,不是嗎?”
“太後娘娘此刻倒希望她過得好?難道璃兒這坎坷半生,與您無關?”華夫人冷冷一笑,複而雙手合十作祈禱狀,“想必定是父親大人還有哥哥嫂嫂在天之靈保佑璃兒,讓她得遇貴人,數次死裡逃生,才有這無限生機。”
她頓了頓,放下手繼續說道,“我與璃兒在此時此處重逢,是上天安排賜我柳家翻案的時機。還請太後娘娘順勢而為,成全了柳家,也算是,贖罪。”
她故意加重最後兩個字,果然激得太後的臉色大變。
“放肆!”
守候在外圍的遠芳聽到太後的怒叱,立即進來查看情況。隻見太後滿臉怒色,神情陰沉,而華夫人卻面色平靜如常,淡淡地看着她,并無懼色。
“太後娘娘?”遠芳小聲問詢,不敢動作。
片刻後,太後擡手朝她揮了揮,“無事,你退下。”
遠芳小心翼翼看着太後和華夫人,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順從地退下。
太後端着茶杯,淺淺飲着,“哀家是太後,做什麼都是為了越國,即便現在去了地下見先帝和你父親,我也不怕。”
“我知道太後還是貴妃時,就心高氣傲,非普通女子。甚至還聽父親說起,若貴妃娘娘是男子,必是難得的将相之才。”華夫人道,她想起當年父親評價的話,嘴角忍不住浮起一絲嗤笑,“可是,父親覺得您十分可惜。”
“可惜?”太後眼神陰冷,往事浮上心頭。
華夫人看着她的神情,嗤笑的意味愈發明顯,“可惜您不走正道,偏要使那等陰私手段,在後宮興風作浪也就罷了,還要禍害前朝。父親說,做人的心思一旦壞了,越是居高位越是危害大,苦的都是百姓。所以,他從來不看好你,認為你會帶壞當年的皇子,如今的皇上。”
“是嗎?”太後冷冷笑着,眼神狠戾,“哀家成為太後以來,盡心輔佐皇帝。若不是哀家殚精竭慮,動蕩多年的大越能有這些年的平靜?柳國公憑什麼不看好哀家?憑什麼?”
華夫人輕歎一聲,搖了搖頭,“太後娘娘真的認為如今的大越很好嗎?”
她平靜地直視滿眼厲色的太後,語氣真摯,“這次姜國皇子和使臣來臨安,皇上作了多大的犧牲和賠償,我是一介民女自然不知,而太後您應該最清楚。不過我聽說皇上将大理拿出來與姜國共治,這難道不是大越的恥辱嗎?”
太後聞言,漸漸收起了狠戾,沉默良久,方才回答:“大理不過屬國而已。共治也不過是為了養精蓄銳為将來下南洋作準備,借一借姜國的力量罷了。”
“當年大理成為屬國時,大越便有下南洋的計劃。我在大理多年,雖隻是商賈,卻也能感受到一代代大越君王的籌謀。如今為何倒要借用姜國的力量了?”華夫人緊追不舍逼問道。
太後不耐煩揮揮手,“你與哀家說這些事情做什麼?哀家還輪不到你來指責,而你也改變不了什麼。”
華夫人緊緊盯着她,“太後明明知道,大越孱弱,是與世家崛起有莫大的幹系。當年我們柳家就因此而死,如今為柳家翻案,就是削權世家最好的開端。”
“世家怎麼不好了?我大越至少沒因世家而起戰亂。”太後眼裡隐隐浮出一絲疲憊,“他們安分守己,一旦削權,反而會起禍事。”
“安分守己?太後真的這麼認為?”華夫人連連冷笑,“為何大越不敢跟姜國一戰?那是因為實力不夠。為何孱弱,您自然明白,這些年,世家如何蠶食朝政。”
太後淡淡道,“大越孱弱,姜國又能好到哪裡去。他們自己内鬥不止,一代又一代的,現在強大又如何,說不定就自己鬥死自己。哀家有什麼可擔心的。”
華夫人猛然盯着她,神情有驚訝、恍然,随後是積壓的愠色,“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她渾身發抖,滿臉是難掩的怒氣,“太後娘娘真是好手段。你利用璃兒解決掉駱家還不夠,将她派去姜國,又故意漏出許多馬腳,就是為了讓她被懷疑,好叫姜國皇帝知道皇子跟越國有勾結。你真是将她利用得骨頭渣都不剩,根本沒想要她活着,甚至還要她不得好死!你好狠毒。”
對着她的憤怒,太後卻絲毫不為所動,她懶懶地搖搖頭,“姜國若是因内鬥而耗損,于我大越是天大的好事,她是柳國公的孫女,這也算是效力朝廷了,如若身死,哀家自當為她立碑追封。不過話說回來,你也别用這怨毒的眼神看哀家,哀家隻是讓她去姜國,諸多安排,跟哀家關系并不大。”
她臉上似笑非笑,俯身靠近華夫人,低聲緩緩道:“那些事情,都是皇上親自安排的。”
“你,你們!”華夫人氣得雙頰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她站起來指着太後,“果真一對心思歹毒的母子,連陰私手段都是一脈相承。父親看得真準,你和你的兒子都是同樣的貨色。”
“你今日的話着實放肆,簡直是胡言亂語。”太後冷笑連連,“不過哀家心慈,不會殺你。就留着你在宮裡吧,陪着哀家解解悶。”
華夫人一巴掌拍在面前的案幾上,“你想用我當人質,好叫璃兒從此不找你算賬?你做夢!我們柳家豈能任你這般吃幹抹盡。”
太後神色自若,“哀家所做一切都是為了大越,你們柳家既然是滿門忠烈,就該如此前仆後繼。”
“你是為了大越,還是為了你們王家,你心裡最清楚!”華夫人恨然道。過了一會兒,她想到了什麼,由恨然改為冷笑,“太後娘娘為了王家如此殚精竭慮,甚至不惜與親生兒子内鬥多年,可惜,連您的親侄女兒皇後娘娘都不能領會您的苦心。不知您還能為王家撐幾年?”
“哀家有的是時間培養熠兒,她的兒子以後也是皇帝,都是王家的血脈。”太後冷靜地看着她,眼裡卻有一絲恨意。
華夫人哈哈大笑起來,“皇後娘娘入宮好幾年了,若是您舍得悉心教導,早就不是這般樣子。說到底,你還是舍不得權力,你和你兒子都防着她,你可知她心裡的委屈?”
“夠了,哀家瞧你瘋言瘋語,哪有當年國公府小姐的派頭。還是得讓遠芳好好教導規矩才是。”太後冷眼看着她,轉過頭開口想喚宮人,卻看見遠芳姑姑朝她們而來。
“太後娘娘,”遠方小心翼翼看着她。
“何事?但說無妨。”太後道。
遠芳看了眼華夫人,低聲對太後道:“鐘殿下進宮求見。”
“哦?她終于來了?”太後饒有興味看着華夫人,“你們姑侄倆葫蘆裡在賣什麼藥,終于要揭曉了?”
華夫人眼裡閃過一絲驚訝,很快又藏好神色,低頭不語。
“哀家對你們的小心思并不感興趣,隻是無聊陪你們演戲罷了。”太後擡起手,遠芳立即扶她起身。太後嘴角浮起一抹嘲笑,淡淡道,“今天是個好日子,這出戲也該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