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你要進宮?”祈珺不知從哪個角落裡出來,一把拉住了缰繩。
章甯朝他點點頭,“我實在不放心阿璃,雖說有姑姑在,但我怕她做傻事。我還是親自進宮去看看。”
祈珺拉着缰繩不放,不讓他走,“表哥,我跟你一樣關心阿姐。但這個時候,你不去會更好。”
章甯低頭看着他。
“駱府命案始終是阿姐的心魔,必須在宮中,在太後和皇上那裡解開,她才能真正活過來。”祈珺耐心勸到。
章甯搖搖頭,歎息道:“那可是一條條人命。哪有這麼容易?”
祈珺拍拍馬身,“你我皆知,駱府一案,起因在太後,皇上也脫不了幹系,沒道理隻讓阿姐一人日日受良心煎熬。昨日我單獨進宮找了李時乾,他若能好好解決此事,解開阿姐的心魔,那我們便是盟友。回去之後無論父皇如何查處漢江之事,我都不會讓這把火燒到越國來,甚至能盡我之能助他坐穩越國的江山。可他若不配合,那麼我可不保證兩國會不會再起戰事。”
“他聽進去了?”章甯略略疑惑。
“那是自然。”祈珺面露得意之色,“他坐在皇帝位置上,有能助益他固牢皇權之事,為何不做?”
“你與他結為盟友,可你要知道,越國這兩母子本就與我們的後宮有來往。隻是不确定是哪位皇子罷了。”章甯憂心道。
祈珺微微一笑,“表哥你都說了是他們母子,你也知道這母子面和心不和。不論此前與誰來往,都很難說單單是與太後還是與李時乾。可我就不一樣了,李時乾若達成我的要求,我就隻選擇他,至少明面上是這樣。”
章甯騎在馬上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翻身下馬,拍着祈珺的肩頭,“小珺,你真是變了很多。你今日說出這番話,想來也有了打算。可我還是想問你,你真的準備好了嗎?”
原本還微笑着的祈珺,此時卻收起了笑容,眼裡浮現落寞,“我空有打算,卻能準備什麼呢?誰都知道我是個隻知玩樂的皇子,沒有半點朝政的根基。李時乾肯答應我,也并非因為我是姜國的五皇子,而是看在你和陸侯這次與我一同出使,他認定你們是我的助力罷了。其實我知道,表哥你對我很好,但你是最不願卷入朝廷紛争的。而陸侯,一向是個純臣,從不在皇子中站隊。我所有的,隻是一腔熱血。”
他擡起頭,又露出笑容,“好了表哥,既然我們還在臨安,就别憂心上京的事。眼下最要緊的還是阿姐。”
章甯神情複雜地看着他,說不出勸解的話,隻能沉默着,與他一同回到别院裡。
*
若是沒有柳家和駱家的事,憑柳芙卿的心性與資質,好好栽培,難保不是一個輔佐自己的上官婉兒。
太後将目光從阿璃臉上移開,又看了看李時乾,最後垂下眼,默默在心裡自嘲,自己明明沒有當武則天的想法,要什麼上官婉兒。
“母後,發生了什麼事?”李時乾的問話将她的思緒收了回來。
太後淡淡道:“皇帝何必明知故問,柳家兩位後人都在這裡,還能是何事。”
李時乾頓了頓,“兒子請示母後的意思。”
“哀家不同意。”太後直截了當。
她的态度堅硬,讓三人俱是一愣。
阿璃忍不住握緊拳頭,險些将才包紮好的傷口又崩開。華夫人悉心安撫,以眼神示意不要着急。
“為何?”李時乾輕皺眉頭,硬着頭皮發問。
太後仍是淡淡的神情,“此事做起來難,又牽扯甚廣。哀家不認為皇帝你有能力可以應對,弊大于利,無益。”
李時乾瞬間唰一下白了臉,不愧是自己的母親,永遠知道兒子的痛腳在哪兒。
盡管在來之前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結合祈珺與他說的那些話,他心裡有了很大的底氣。然而就在此時此刻,太後輕飄飄一句沒能力應對,輕易地擊垮了他的信心。
往事漸漸浮上心頭。
從小他就活得矛盾。
不管是學學問還是學六藝,他總是學得極快。有時甚至還能有自己獨特的見解,一向不苟言笑的太傅都忍不住誇贊他。
然而母後總是要他低調藏拙,說在這後宮中,一位非太子的皇子,不要顯得太引人矚目。
他聽從了,學了十分的東西往往隻表現出七八成。
後來當上了太子,本以為可以揚眉吐氣。可母後仍要他低調,說父皇不喜歡自己兒子太出衆,免得有奪權之嫌,前太子便是例子。
他又聽從了,愈發恭敬謙卑。
再後來坐上了皇位,四海之内,跟周邊的國家比起來,他是最年輕的皇帝。
他那時雄心壯志,正欲大展手腳。
母後卻說他根基不穩不宜太過張揚,否則容易引起人心動蕩,坐不穩皇位。
他隻能繼續聽從。
回神想想,母後說的話聽起來都是有道理的。木秀于林人必摧之,這何嘗不是對自己的一種保護。
可他當上皇帝這些年來,若是還要一味藏拙,那便隻會讓人覺得他的懦弱無能。日複一日,他越發懷疑,母後更想通過對他的否定,好讓權力更多地收攏在她手裡。
所以他要争,從母後手裡奪回權力,證明自己是個大有可為的皇帝。
李時乾将目光淺淺地落在旁邊的阿璃身上。那個嬌小的人兒,明明看上去那麼柔美,卻總能做出令他意外的事,率性而為。
“兒臣不同意母後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