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時乾回過神來看着她。
阿璃沉吟片刻,問道:“姑姑和秀秀,你會怎麼安排?”
李時乾一愣,頓了頓才回答:“好端端地怎麼問這個?她們現在不是在宮裡照顧你嗎?”
“那之後呢?她們可以随我一起去姜國,是吧?”阿璃殷切地看向他。
李時乾搖搖頭,“她們不能去姜國。”
阿璃心中隐隐不安,“是因為我?”
李時乾沉聲道,“你要知道她們身份特殊,又與一些舊事有關,斷不能随意離開大越。你在病中本來不應該同你說這個,可朕不願騙你,也不想瞞你。”
雖然此前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測,但此刻終于從李時乾口中聽到答案時,阿璃還是忍不住暗自神傷。她身份特殊,對于太後和皇上而言其實是個隐患。雖然礙于祈珺的面子不會過多為難,但若真的對她下死手也不是不可。即便祈珺和章甯要鬧,若姜國陛下不想,也隻能息事甯人。
而姑姑和秀秀,便和她互為人質和牽絆。她在姜國不會輕舉妄動,她們在越國也隻能安安分分。
這樣一想,她便覺得愈發虧欠秀秀。本來她和姑姑都是柳家女,本就為柳家之事奔走,牽涉其中也就罷了。而秀秀已然失去親人和身份,如今恐怕連那一點自由也将被剝奪。她還那般年幼,就遭受了這些常人難以承受的苦難。
可秀秀偏偏說她不恨自己。
“這麼一會兒功夫,竟惹得你傷心了兩次。看來朕不該來,可是朕忍不住想多看看你,以後再也不知何時才會相見。”李時乾喟歎。
兩人默默無言。
李時乾不想讓她繼續憂懷,向立在門口的霜華遞了個眼神。
霜華立即會意,進殿内倒了杯水,遞到床榻前,“殿下喝些水吧,奴婢遵皇上之命尋了些孔明鎖、九連環之類的小玩意。都是從前殿下愛把玩的,就當是解悶。”
阿璃乖乖地從帳内伸出手,接過杯子喝水。
白嫩嬌柔的手這麼一晃,李時乾便看見那皓腕上戴着一隻紅玉髓的镯子。他已從服侍阿璃的宮人口中得知,镯子是章甯送給她的。雖不是十分名貴的材質,卻被她視若珍寶,時常撫摸着镯子出神。
那麼自己曾經送給她的那把小刀,在她離開臨安去上京的那些日子裡,是否也曾這般時常撫觸,思念着他?
那把小刀,她已經不放在身上了吧?
他不知道答案。他隻知道,從今往後,天各一方,她再也不會這般思念自己了。
他親手弄丢了她。
從偏殿出來,李時乾徑自去了王熠的殿室。
王熠正在用晚膳,見他來了有些意外,立即叫人下去多準備些菜呈上來。
如往常一樣,兩人不言不語安安靜靜用完膳。王熠見他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猶豫片刻,開口說道:“皇上今晚可是要留宿臣妾宮中?可璃妹妹就在旁邊偏殿,這可不太方便。”
“朕想與你說說話,說完便回去。”李時乾道。
王熠悄悄松了口氣。
“臣妾下午去見了母後,她看上去精神好了許多。遠芳說一切飲食如常。”王熠先找了個話題。
李時乾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母後原本身體也無大礙,不過是偶感風寒罷了。休息這麼些日子,若再不好,朕就該拿太醫院問罪。”
他頓了頓,又問道:“國丈大人近日可好?”
王熠眉毛一挑,“父親在老家樂于日日垂釣種花,怡情養性。給臣妾的家書裡,都是些尋常之事,家中一切安好。”
李時乾似乎感到很滿意,“朕時常擔心朝中衆臣會以外戚幹政為由對你們王家不利,舅舅這般修身養性與世無争,也是好事。那幫子言官想來也無話可說。”
“是。”王熠面無表情。
李時乾走到院中,陣陣的秋風吹起樹上落葉紛紛而下。一輪圓月當空,照得世間萬物更顯秋日瑟瑟。
“去年此時,正是沅沅出嫁去姜國的時節。臣妾親手打了璎珞送給她,祝她與夫君永結同心。”王熠在他身後低聲說道,“那時她還是好好的一個人,沒想到才一年光景,她就……那日她進宮來道别,臣妾見她情形已然十分不好,也不知能不能過了這個冬日。”
想起自己的妹妹,李時乾的心仿佛正在被一把遲鈍的刀反複割着,沒有那麼尖銳的痛,卻延綿整個肺腑都是難受無比。
他知道沅沅回來後就在悄悄服毒。他默許了此事,畢竟被擄走就是失了名節,他要給姜國交代。
所以他是皇上,做什麼都是對的。
李時乾隻能這般安慰自己,以對抗被反複煎熬的痛楚。
“與姜國的這次聯姻實在太匆匆,即便祈珺念着與沅沅夫妻情深,可人不在了就沒了這點維系。為了兩國和平,還得再行聯姻之事。”李時乾淡淡道。
王熠并不奇怪他迅速将話題轉移到聯姻上,畢竟這是他一貫以來的逃避。當下,她便也順着他的話問道:“可姜國已無未成親的皇子,我們也沒有适齡待嫁的公主。”
李時乾搖搖頭,“姜國大皇子鳏居多年,一直未曾續弦。倒是個合适的人選。”其實沅沅去後,祈珺未嘗也不是個人選,可如今他無論如何也冷不下心說出口。他到底沒有完全冷情。
“其實若不是有璃妹妹在,世子章甯也未嘗不是一個合适的人選。臣妾聽說劉軒将軍就曾經動過将劉凝那丫頭許配給他的心思。”王熠道。
“章甯,不行。”李時乾盯着庭中飛舞的樹葉,回答得斬釘截鐵。
片刻,他又問道:“若是聯姻,可有人選?”
王熠思索道:“宮中沒有,宗室旁支或許有一二。再不然,就是世家之女。可皇上向來忌憚世家,若是他們與姜國皇室又有了聯系,豈不是更加威脅了。”
李時乾淡然道:“此事須得從長計議。”
他笑了笑,看着她,“小熠,你是朕的皇後,帝後一體同心。你會幫朕的,對吧!”
“但憑皇上吩咐。”王熠面無表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