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雲懷生襲了爵,雲老太太就搬到了靜心堂。
靜心堂位置雖偏僻,可卻是安信侯府内住起來舒适的院子了,夏日涼快,冬日溫暖。适合雲老太太這樣的老人修養。
今日一早醒來,靜心堂院裡的月季花被日頭曬的有些打蔫兒。雲老太太瞧了,吩咐小廚房做了許多冰酪去叫府裡的三位姑娘來吃些冰酪消暑。
周韻遲是最後一個到靜心堂裡的,她是故意與銀瓶慢慢的走在路上。生了病的人,若生龍活虎的頭一個到了,容易讓人生疑。
進了屋裡,周韻遲打眼瞧了下。
屋子正央坐着雲老太太,旁邊坐了兩個嬌俏的少女,一個模樣兒清秀可人,另一個就容色平平了。
此時,周韻遲不由慶幸,幸虧早前在别苑,姐姐讓她認過府裡衆人的小像。
看來那位模樣兒清秀可人的就是二房喬姨娘所生的雲嘉儀,那容色平平的就是大房薛氏生的雲嘉卉了。
若不是姐姐生前說過,這位喬姨娘生的女兒,與齊姨娘一樣,外表嬌柔可内心卻狠辣無比,周韻遲在她柔善的面孔上還瞧不出來呢?
也是,瞧着那樣一個嬌弱,天真的少女誰又能看的出她的内心究竟想的是什麼。
如同自己一樣,那個初入金陵的周韻遲已經死在了那場大火裡,化成了一縷煙。
而如今,她心裡藏着仇恨,若不能在侯府尋出殺害姐姐和爹娘的兇手,隻怕她夜夜不寐。
周韻遲走到屋子中央,端端行了禮,笑容甜美,“給祖母請安。”
雲老太太指着雲嘉儀旁邊空着的那個位置,“今日天熱,你身子剛好快坐下吃碗冰酪,”又指着雲嘉卉和雲嘉儀和藹道,“你來的晚了,這兩個猴兒已經向我讨了兩碗酥酪吃了。”
雲嘉儀柳眉彎彎,輕輕發出一聲笑,“姐姐若再不來,祖母這裡的冰酪就快被我和卉姐姐吃光了。”
雲嘉卉也捂着帕子嬌笑起來。
周韻遲坐到雲嘉儀身邊,看看了桌上放着的那碗冰酪,她這人從小就不愛吃酥酪,覺得有一股子怪味,她把那碗冰酪往雲嘉儀面前推了推,“近日大夫說不讓我吃冰的,妹妹若是愛吃就把我這碗也用了吧,别浪費了祖母的好意。”
喬姨娘的芳菲閣在侯府最偏處,離靜心堂很遠,需得走上兩刻的路程。
正是暑日,一路上她已覺得燥熱無比,到了靜心堂連吃了兩碗冰酪也不解自己身上的暑氣,見周韻遲把冰酪讓給自己,她欣然接受。
“多謝姐姐了,祖母院兒裡的酥酪做的味兒好,我也就能在這個時候能一飽口福了。”
衆人順着她的話又笑了幾聲。
雲老夫太太見周韻遲連最愛的冰酪也不吃了,滿是擔憂的問:“身子如何了?不見人了一個月,老太太我的啊,真是擔心不下。”
周韻遲淺淺回道。
“讓祖母擔憂了,如今已是大好了,隻是最近還在吃藥調養,大夫說最好不要用冰飲,以免分了藥性。”
雲老太太“嗯”一聲,呷了口茶。
銀瓶站在靜心堂的一側,暗暗吃驚,本以為這韻姑娘從小被商戶之家養大,說話做事不如從小在侯府長大的幾位姑娘厲害。
方才一路來時,她在心裡還不禁為韻姑娘捏了把汗。怕她漏了破綻,哪知這會兒自己聽着幾位姑娘說話,發覺這韻姑娘絲毫不落下乘,說話張弛有度,倒是自己小瞧了她。
沒有酥酪,雲老太太讓杜嬷嬷給周韻遲上了盞菊花茶。
菊花茶清雅,很和周韻遲的口味,她呷了一口。
靜心堂滿室涼爽,坐了一會兒,周韻遲就覺得身上的熱氣消的幹幹淨淨,可一旁雲嘉儀還時不時打的扇子扇風。
涼風襲來,一陣熟悉的香氣萦繞在周韻遲的鼻尖。
這是自己做的胭脂香氣。
周韻遲又裝作不經意的看了一眼雲嘉卉,她臉上也擦的自己制的胭脂。
周家的胭脂幾月前在金陵城風頭極盛,一盒胭脂難求,而現如今,周家全家身葬火海,後來鋪子裡的夥計知道自己東家已死,就卷了銀錢跑路。
周家本就是外地來的商人,在金陵城中并無根基,那場大火,巡防營和京兆尹也以天幹物燥不小心失火結了案。
想着周家的事情,周韻遲思緒漸漸遠了,靜心堂裡其他兩個女孩的說說笑笑,她也聽不進去。
雲老太太看着周韻遲心不在焉,出聲問:“姿丫頭是不是累了?”
來了侯府一個月,周韻遲還有些不太适應這個名字,可幸好她反應夠快,順勢裝作疲累,喘着氣道。
“回祖母,身子确實有些疲乏了。”
雲老太太與三個孫女也說了好一陣話了,她解了悶,于是就發話擺了擺手,“好了,冰酪也吃了,你們三個也就回院子歇着罷,特别是姿丫頭,可要好好保養身子,前陣子總愛出門子買什麼胭脂,眼下那胭脂鋪子也開不成了,不許再出門胡鬧了。”
正要行禮的周韻遲,身子僵了僵,笑意不着痕迹的淡了。
周家鋪子的事情,雲老太太怎會知道的如此清楚。
一個身在後院兒的半百老婦人,周韻遲不信,她會在意一個金陵城中一個小小的胭脂鋪子。
周韻遲彎下身,依舊向雲老太太行了禮,隻是再次擡眼望去,她眼中對雲老太太已沒有了尊敬之意,她裝作恭敬的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