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則景與靖王就此商量好了。
靖王去探那管事的口風,自己則去鐘毓宮。
靖王要去找太醫院管事,推門出去便可找人,自己也需要去鐘毓宮,則需要走一段路,原本裴瓊枝想着為周則景點一班人馬跟過去,周則景想了想,還是拒絕了,有一個能證明靖王身份的玉佩便可,這麼多人跟着,反倒不方便周則景施展。裴瓊枝也并沒有強求,裴瓊枝率先推門離去,他向周則景眨了下眼,全當招呼了。
周則景拂袖起身,也欲離開,這時,青兒卻偷偷拉了下她的手。
少年人的表情帶着怯懦,他将頭垂得近乎進了衣領裡。
周則景以為青兒是因為擔心趙海,于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安慰道:“你放心,趙海等會有殿下的人來照顧,你且先跟着殿下,不要怕,等我回來後,再為趙海想想辦法。”
青兒眼睛有些紅了,感激的情緒浮現在臉上,手緊緊攥着衣袖,他唇齒起合,想說些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這個表情并不陌生,周則景在裴淩燕的臉上就看到過很多次,跟她撒嬌、或者被她說中心事的時候,他都會别别扭扭的抓着自己的或者周則景的衣服,自從跟他們那次聊天後,他們之前的關系卻是近了許多,裴淩燕對她甚是依賴。
到底都是少年人啊,周則景微微感慨。
“好了,我要走了。”周則景向他眨了眨眼,“要是殿下欺負你的話,等我回來告訴我,我幫你做主,怎麼說,我也算他的半個師父。”
說完後,揉了揉青兒的頭發,将青兒原本打理的很好的發型揉成了雞窩頭,周則景着急查清楚事情真相,耐着性子安慰了少年幾句,見青兒情緒穩定後,便轉身走出太醫院。
青兒直愣愣地呆在原地,他怔怔地望着周則景離去的背影,許久,恍恍道:“周姑娘,你的命……真得很好。”
周則景已然走遠,自然是聽不到了。
*
鐘毓宮離太醫院并不遠,卻有些偏僻。至少周則景在之前從昭華宮到太醫院上人的三月餘,未嘗經過此處。是昨夜去芙蓉池捉鬼,她才特意去尋了鐘毓宮的方向。
芙蓉池前多竹叢,鐘毓宮在芙蓉池前,自然是竹影環繞。經過長廊,曲徑通幽處,随一條石子小路,千百萬翠竹掩映,竹影随風而動,周則景當時夜間趕路,不曾可以關注,現在看來,這前往鐘毓宮的路上,好一處江南山水,就是路不大好走。
周則景的小路中艱難穿梭,她一邊前行,一邊欣賞四周風景,這處布景,她莫名感覺有些像《紅樓夢》中黛玉所住的潇湘館,她之前上大學的時候,去過《紅樓夢》拍攝大觀園的潇湘館住過,走得也大體是這樣的路:一帶粉垣,千百竿翠竹,參差掩映這朱樓畫棟。【注】
隻是那聖女倒是不像林妹妹似的,潇湘妃子,人見猶憐;聽那裴瓊枝和青兒的描述,聽着倒像是薛蟠做派,薛蟠當妃子嗎……“噗”一聲,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随即又轉念一想,此處小路又窄又難走,竹葉低垂,之前裴瓊枝說還挺受寵信的,那天子要是去找着聖女的,擡在轎子上,不就隻有被竹葉竹枝糊臉的份兒?還是說他每次都自己屈尊走長的路見聖女?那這聖女倒也确實挺受寵的。
沒等周則景想出什麼,周遭豁然開朗,一座宮殿坐落于此,紅磚綠瓦,大門正上,有陛下親提“鐘毓”二字。
隻是大門緊密,竟是死氣沉沉,周則景向四周一望,除了竹聲潇潇,再無其他聲音。
周則景颠了颠手中的玉佩,有些說不出的緊張。
她輕輕地扣了下門環,門環于大門相碰的聲音響動,将大門帶起一絲絲的共振,周則景靜靜的等着鐘毓宮門人的回應,她思考着于王美人談話時要問的細節、内容。
片刻後,一片寂靜。
周則景:?
她有些猶豫地喊道:“有人嗎?”
回應她的是一片死寂。
周則景眉頭一擰,沒有人嗎?
她想走近那大門,将眼睛湊近門縫處,去瞧瞧裡面,但如果她貓着腰,向裡面窺視,總感覺自己如一個偷窺狂一樣,有些變态,就像是個流氓一樣。
但現在也沒有别的辦法,她猶豫再三,還是決定這麼做。
她向裡望去,卻正對上門縫裡另一隻眼睛。
那是一個人也正在趴着門縫向外望去,周則景被吓得後退了一步。
原來是有人啊,周則景差點以為自己見鬼了。
那人也被吓得不清,隻聽屋内傳來聲音,那聲音渾厚有力:“不好,老大,被她發現了!”
周則景:……
周則景等了一會兒,許久,聽見那門“吱呀”一聲開了,帶着不情不願的委屈。一個小小的腦袋露了出來,竟是個小少年,那少年是個苗疆打扮。
她将半個身子藏于門内,他似乎着的是紅色苗衣,周則景看不真切,他的腕間、頸部、耳垂上都點綴以銀飾,随着他的頭歪着相碰,發出清脆般帶着蠱惑的聲響。他的眉眼上揚,帶着說不出的神秘,他的皮膚極白,如白玉一般,在日光下顯得有些透徹,他長得極為漂亮,周則景被他的相貌震驚得晃了下神。
周則景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他,他的目光卻毫無掩飾的上下掃着周則景。
“請問,這位——姐姐,有何貴幹?”他拖着長音,聲音中有一絲懶散,對着對面前的周則景滿不在乎。
周則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道:“你不是剛才在門縫裡的人。”
那少年聽到後,輕輕笑了一下,他的眼眸流轉,又直直地盯上周則景的面容,目光像一條藏在叢林裡的毒蛇,“是,但是,我們守門的小兄弟不太會說中原話,我是這裡的管事的,姐姐有什麼事,跟我說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