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那副金鳥的畫像……不,周則景覺得,江望舒應該是想到了的,但是她仍然選擇這麼做,或許在她的心裡,她如那金鳥一樣,對于她來說,既然無法改變事情,留在越山,留在自己的族人身邊,永遠逃離周天子,是她能做的,唯一的事情。
也算是求仁得仁。
周天子一次祭祀大典,卻鬧出這一遭風波。
周則景自江望舒那次之後,再也沒有見過周天子,但是她知道,這件事對于他,還是打擊不小的。
他會憤怒,會發瘋,這是他皇帝的威嚴得到了挑釁,可惜江望舒早已死無全屍,她連九族都沒有,再沒有讓他洩憤的途徑。
至此,在江望舒身死的第三天,周天子宣布回京。
這一場浩浩蕩蕩的儀仗,半個月的奔波,不遠萬裡來到越山祭祀,最後确實竹籃打水,最後什麼都沒有幹,就班師回朝。
宗親大臣,各宮嫔妃,都對天子這舉動十分困惑,有人說,是因為陛下心愛的貴妃身隕,陛下再無暇顧忌其他。
但是身為中宮的皇後沈氏,對于周天子的決策,卻表現的十分的平和。
周則景看着沈氏,她想起,在她将江望舒的話,轉告給沈氏的時候,沈氏淡淡一笑,她的笑容中帶着苦澀,“好吧好吧……”
沈氏語氣中帶着無奈,但不知道為什麼,周則景似乎從她的眼中,看着淡淡的豔羨。
回過神來,周則景走在回程的車馬上,她恍惚地憶起,自己剛到這裡的時候,面對群山,那無比開闊的心境,如今再看此景……
經此一役,這漫漫無邊的群山,周則景知道自己大概是不會再見了。
周則景不免有些悲哀,見過了天地廣闊,她怎麼能甘心回到那一隅宮牆。
這後宮中失去了一個貴妃,但是似乎并不影響什麼,或許說,這個後宮少了誰,它都仍然照樣運作。
沈氏的身子從越山回來後愈發的差了,基本上一旦受了風寒,必然會引發發熱,一犯病就幾乎是養好幾個月。
沈氏身子不好是常态,但是不知道怎麼的,周天子經此一次,身體也差了起來。
據太醫院的其他大人說,周天子從越山回來後,經常徹夜難眠,及時是入夢,也常常噩夢纏身,還時常伴随着頭痛。
周則景覺得他這是做了一輩子虧心事,江望舒一個人的背叛,對于敏感多疑的他來說,無疑不意味着他看不見的地方,有無數的人準備對他捅刀子。
罪孽太重,又如何能安心。
但是這些,周則景隻能在心裡說,而因為周天子的病,連帶着整個太醫院,也都忙碌了起來。
他們忙着為周天子治病,但是周天子的病卻愈來愈嚴重了。
他除了徹夜難以安寝之外,他的頭痛不時折磨着他,周則景和其他太醫嘗試給他開些安神的藥,但是對于周天子也無甚作用。
他的病就這麼拖着,而他好像是如有所感,從來沒有關心過兒子的周天子,破天荒的,在一次用藥後,過問起了裴淩燕的功課。
他這一舉,意味着什麼,大内宮中的所有人都很清楚。
昭華宮的宮人都很開心,周天子重視裴淩燕這個繼承人,周則景卻笑不出來。
算着離越山的事情到現在,但是去越山的時候是盛夏,而此時,已經進入冬季。
周則景已經在周王朝呆了一年之久,而距離越山那件事,已經過了半年。
而算算時間,差不多淑妃……就要生産了。
這半年内,淑妃很安靜,她幾乎從不外出,周天子不願意見她,淑妃除了必要的請安,也從不出門。
這半年内,淑妃似乎是将自己的透明人屬性發揮到了極緻。
但周則景知道,縱使她再低調,後宮的眼睛也都在注視着她。
如今周天子身子漸差,他對裴淩燕愈發的看重,那麼淑妃的孩子就又危險一分。
何況周天子此時還不知道,後宮中衆人都不知道,這孩子……是個男孩……
周則景完全不敢想,這個孩子的出生,會給淑妃來帶怎樣的血雨腥風。
于是……周則景就懷着心中這不安……直到熬到了淑妃生産的那一天。
後來的周則景常常覺得,她這後來所有的經曆的,徹底改變她人生的那場風波,是從淑妃生産的那一晚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