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總得圖點什麼,沒了利祿,隻剩功名。
坑他的同事歎了口氣,掏心掏肺地對他說:“你看我們龍門縣一年到頭風平浪靜,治安好到大晚上夜不閉戶都沒小偷上門,把KTV搜遍了也沒搜出一克毒/品,抓/嫖全說自己和對方是情侶關系,轄區派出所接到的警情全是雞毛蒜皮。一發生大案就上交,一引起輿論就上交,我們這些基層刑警哪有晉升的通道?凡是能夠立大功的機會都被收走了。可是要進市局,除了警齡滿三年之外,還要有特别突出的重大立功表現。”
原來這就是他老同學口中的硬杠杠?
面前的同事耷拉着腦袋接着道:“當然我也不是不拿咱老百姓的命當命,想去吃那個蘸着人血的饅頭。天下太平好啊,我巴不得咱出警少啊。我隻是覺得那些提交上去的案件自己明明力所能及,為什麼一被捅上熱搜就被輿論左右非上交不可,都查到一半了,快要水落石出了,就這麼把屬于自己的功勞拱手讓人,我實在是不甘心。這個案子他們要是查不出來,等我進了市局我可以。我隻是想拿回我本該得到的而已。”
“那你是覺得立功很容易嗎?有沒有可能失之毫厘,差之千裡,正是因為你差的這一點,讓你遠離了危險。功勳是要拿命換的。我是說你的命,不是老百姓的命。”
穆扶奚之所以能和對方心平氣和地溝通,是因為對方話裡的“沒有不拿咱老百姓的命當命”、“等我進了市局我可以”觸動了他。
哪怕是再不甘,對方也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和義務,沒有放棄道德底線和善良的本質。
穆扶奚的話令對方一怔,扯出一抹苦笑:“說得好像你曾經差點沒命了一樣。”
不是他差點沒命,是世上差點沒他。
穆扶奚面色沉重,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放輕松:“我爸退休前是滇南的特勤。”
對方怔得更明顯,好一陣才緩過神,用一副失敬的口吻說:“知道了,我不會再在材料上動心思了,但我也不是孬種。我進警隊就是為了建功立業的。”
穆扶奚在市局聽聞铮铎講了一半,對他們正在調查的案件提起了興趣,開始套話:“那個案子有曝出來過嗎?我怎麼沒聽說在昨天的當街殺妻案前有哪起案子是全網轟動的。”
一番神交後,對方對他沒了防備,甚至還因為差點害他背鍋而感到愧疚,頓時知無不言:“怎麼沒曝光?就差沒把結案報告甩我們警方臉上了好嗎?”
穆扶奚願聞其詳,靜靜等着對方坦白。
對方把他拽到角落裡小聲跟他講:“時間過去的有點久了,你可能忘了,就是去年那個被卧底記者探了個底朝天的卓文書院,前身是天揚戒網瘾中心。這不是他們的同行被打擊以後收斂了一點,取了個隐晦點兒的名字,改頭換面重出江湖了嗎?一周前從他們校區旁的人工湖裡打撈出了一具女屍,死者二十八歲,成年了有十年了。”
和穆扶奚之前猜測的一樣,那個戒網瘾中心真的非法監禁成年人。
對方說完馬上端詳起穆扶奚臉上的表情,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一絲震驚,可惜沒有。
這下輪到他震驚了:“這個消息封鎖得很嚴密,連我們内部都沒幾個人知道,你聽了怎麼一點都不驚訝,你之前就知道嗎?”
穆扶奚“嗯”了一聲。
對方冒着洩密的風險給他透露案情,他怎麼也要投桃報李一下,收回環顧四周的視線,扭頭告知對方:“上午我們抓到一夥假警察,其中一個就在夥同天揚戒網瘾中心幹見不得光的勾當。湖裡發現的女屍極有可能就是他給帶到天揚戒網瘾中心去的。從他嘴裡應該能訊問出不少有價值的信息。我建議你現在就去寫并案報告,如果能趕在刑偵支隊偵破案件前确定兩者相關,提前申請到逮捕令,就有一定幾率把移交的案件再要回來——”
不等他把接下來的話說完,對方就和他異口同聲地說道:“直接實施抓捕。”
他們分局刑警隊和市局刑偵支隊最大的不同就是,市局的刑偵支隊側重于偵破案件,而他們同樣存在訊問、詢問、勘驗、搜查、鑒定等一系列偵查行為,卻是為最後一步抓捕服務的,可以說是沖在最前線的職能部門。
完成抓捕就意味着一錘定音,也不用管這個案子是否已經移交給了其他部門。
性質上也與先斬後奏不同,是經過上級批準的。
他們刑警隊的警力充足,日常跑外勤,不同組别的隊友之間相見不相識也很正常,大多都是互相混個臉熟,卻和姓名對不上号。
穆扶奚看了剛剛達成共識的戰友一眼,問道:“你是叫……”
對方當即痛快地自報家門,“21級魯警畢業生袁成鳴,請多指教。”
他們自我介紹時都是有身份就報職務職稱,有文憑就報畢業年歲和母校,什麼都沒有就報自己的警齡。
穆扶奚禮貌回道:“21級公大畢業生穆扶奚。我們同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