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想象這五千萬的來曆有多麼黑暗,仿佛是深淵之外還蟄伏着邪惡的巨獸,幽幽盤桓着恐怖的嘶吼。
袁成鳴暗自想着,汗流浃背,額頭上也沁出豆大的汗珠。
穆扶奚從他的神色中看出幾分畏懼:"怕就别查了。"
他說這句話并沒有使用激将法的成分在,是真心實意的勸告。
他對袁成鳴的印象一直不怎麼好,對袁成鳴的定位就在貪得無厭的滑頭和急于求成的好勝者間。
袁成鳴曾信誓旦旦地向他表示自己絕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但穆扶奚不願信一個圓滑的騙子的承諾。
不是每個警察在當警察前都是為了崇高的信仰,也許隻是普通人在這個社會上謀生的一種選擇,憑自己的本事為自己找了一份安身立命的工作。
不貪污,不受賄,不踩在弱者的脊背上發橫财,在崗位上恪盡職守,盡自己的綿薄之力,這就已經是平凡而偉大的人生了。
這個案子本就移交給了市局,他們不碰沒有任何問題,反而是嚴守紀律。
穆扶奚不會因為袁成鳴是發起者就對他進行道德綁架。
袁成鳴如果不好意思提出中途退出,那他就替袁成鳴說出這句話。
隻要袁成鳴現在順階而下,就可以遠離風暴中心,全身而退了。
袁成鳴卻笑起來:“怕?風浪越大魚越貴。我還真不吃淡水魚,就愛吃海魚。”
穆扶奚望向他,試圖從他的面部表情判斷他所言真假。
袁成鳴深吸一口氣,開誠布公地說道:“實話跟你說吧,我媽得了胃癌,沒有幾天活頭了,臨走前就想看我立個大功,了了她老人家這輩子的心願。我三歲的時候我爸就在高空作業的過程中失足摔沒了,她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我拉扯到這麼大,我不忍心讓她帶着遺憾赴黃泉。大不了我們母子倆陰曹地府相聚,我在這世上壓根沒有牽挂。”
穆扶奚先前還在心裡想,袁成鳴這麼坑他,要是沒有解釋得通的理由,他跟袁成鳴勢不兩立。
誰能想到其中底裡這麼耐人尋味。
鄭毓芳前兩天還在跟他說“兒行千裡母擔憂”。
想來不是袁成鳴有後顧之憂,是他還有親人牽絆。
穆扶奚不勸袁成鳴了,再勸把自己勸得打退堂鼓就不妙了,跟地下黨接頭似的小聲對袁成鳴說:“今天先上班,下班我們去找那名墜湖死者的房東。市局那邊應該已經問過話了,我們裝作死者的遠方表親再去一趟,不會被市局知道的。”
袁成鳴一看就是耍滑的老手了,心領神會地笑道:“了解。”
跟袁成鳴互通消息耽誤了十分鐘,科室的同事該到處找他了,穆扶奚不再耽擱,速速回到了自己的崗位。
那名歸他管轄的年輕假警察已經簽字畫押,馬上就要被帶到拘留所關押了。
穆扶奚還有最後一次問話的機會。
他伺機打探:“李耘你認識嗎?”
李耘就是在燒烤店最威風的那名假警察,在謝俊榮的審訊室裡還嚣張地威脅過他。
李耘是他的真名。
但是他們組織之間貌似都以化名相稱,“猴哥”費解地撓了撓頭:“不認識……吧。”
穆扶奚見狀細緻描繪出那人的特征:“國字臉,鍋蓋頭,濃眉大眼,眼角這裡有一道白斑。”
“哦哦哦。”“猴哥”恍然大悟,“你說強哥,他是李學明的表哥。我們有啥事兒都找他。不過他經常不見人影,我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主要是不敢問……”
穆扶奚擰眉:“你們很怕他?他會對你們做什麼嗎?”
都到了警察局了,“猴哥”的膽子也大了起來,掏心窩地說:“我們從外面得的錢都得交給他,有人偷偷藏了錢會被他叫人毒打。我們每個月的工資也都是他在發,說好聽點,他是我們的财神爺,财神爺誰敢得罪啊。”
穆扶奚想問的不是這個:“他身邊的女人多嗎?”
“猴哥”愣了愣:“他這副樣子哪個女人敢跟他啊。”
說着略低了頭,怯生生地說,“都是搶的……”
穆扶奚繼續問:“你有看到過他強迫女性嗎?”
“猴哥”點了點頭:“他有時候會用警察的身份敲開那些一個人住的女孩子的門,以查案的名義進去。要是對方不拒絕,他會把我們支開,過很久才從裡面出來。”
穆扶奚不動聲色咬緊牙關。
這個畜生。
也就是說,那名墜湖的女子可能不是因為欠了賭債才被關進戒網瘾中心的,而是在自己家抵抗了硬闖的李耘,被報複性地帶走的。
如果真是這樣,應該從房東口中也問不出什麼信息了。
不過——
一分鐘後,穆扶奚大步流星地沖進辦公室,走到謝俊榮的辦公桌前,擲地有聲道:“李耘的同夥舉報他強搶民女,我要對他進行提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