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想你怎麼往外逃,可沒想過你是怎麼進來的。”
林參吹滅火折子,在樹下負手踱步。
而樹上的男人抱着樹枝,目光裡帶着恐懼,一聲不吭。
“我們平安派門規森嚴,唯一的入口二十四小時有人把守,你這樣不會武功的人,很難混進來。”
林參踩在腳印之中,讓自己的靴子與腳印重合,姿态無聊漫不經心,侃侃而談,“剛剛我發現從這個腳印開始,一直到懸崖邊,是從濕到幹的一個變化程度。
“但從小七宗到這裡卻有兩趟幹濕程度不一樣的腳印,而且很亂,我以為你是慌不擇路才來回跑了兩趟。”
腳印很大,盛不滿林參的鞋。
林參把鞋擡出來,甩了甩泥點,爾後仰頭看向樹上瑟瑟發抖的男人,繼續從容不迫地解釋:“但其實,你是先從懸崖邊倒退走到小七宗,被追殺你的人發現後才往回跑。
“跑到這裡,接上你倒退而來的腳印制造出往懸崖邊跑了的假象,你本人則趁我和黑衣人打鬥之際爬上樹,利用藥物藏匿氣息。
“正是因此,兩趟腳印到這裡才突然就隻剩下一趟。”
話畢,林參阖眸淺淺一笑,“我說的沒錯吧,賀大夫。”
能順利猜到這一點,還要多虧今天白天在大一宗的時候,周禧也這麼走過。
樹上賀英謹慎地觀察四周,即使所有小把戲都被拆穿了,仍然猶猶豫豫不肯下樹。
林參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你不用怕,有我在這裡,他不會再回來追殺你。”
聞此,賀英才一點點順着樹幹爬下來。
“拾鯉小兄弟,今晚……多謝你了……”
賀英擡起頭,一身書卷氣混着藥草味的中年男人的目光怯縮縮落到林參眼中。
“他是誰。”
林參眼神忽然冷得不能再冷,以一種比殺意更狠戾的氣場朝賀英靠近半步,逼問道:“他為什麼追殺你?”
賀英感受到林參身體周圍的憤怒與仇恨,隻覺一團熊熊烈火馬上就要将他吞沒。
可這十裡雪林依然寒冷凄清,凍人心骨。
“我不知道。”
他左手抱着右手手肘,避開林參的注視退後一步,搖搖頭說:“可能是榮王的人,但更大的可能是雲通镖局。”
林參眼皮更沉了幾分,“你這話是不是有些矛盾?誰不知道雲通镖局就是榮王黨派。”
“沒有永遠的合作,在生死存亡面前,誰能做到從一而終?”
“别打啞迷,說清楚。”
“我手裡有撈月魔頭想要的東西,令狐李打算拿我去和撈月魔頭交換性命,冬至之後,我一直都在躲避令狐李的追捕。
“而榮王那邊猜到了令狐李的心思,又不方便直接對他下手,于是想趕在令狐李之前殺了我,保住這個秘密。
“榮王要我的命,雲通镖局卻不能讓我死,所以從剛剛那個黑衣人對我隻追不殺的表現來看,大概率是雲通镖局。”
林參忽然擒住他的手腕,莫名激動,“跟什麼有關的秘密?!”
賀英被他吓得不寒而栗,吞了口口水說:“拾鯉小兄弟,你最好不要打聽這麼多,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險。”
林參自嘲冷笑,甩開他的手,“所以你今晚來這裡,是為了最後再看他一眼,對吧。”
賀英震驚,“你!猜到了?!”
林參轉身背對他,冷漠道:“你每個月都要往小七宗跑一趟,表面上是來給我那怕死的師父做養生推拿,實際上不就是為了多看看你的兒子何竹。
“你看他的眼神,藏都不藏一下,我想猜不到都難。”
賀英歎了口氣,“你說的對,他是我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林參忽然又是一聲自嘲。
雖然早就打探到賀英就是曾經的毒仙何應,卻沒想到他竟然與榮王也有過交易,且正與撈月谷有關。
何應早些年為了名譽與錢财,幫許多門派制毒害了很多人,因此與妻兒過着東躲西藏的日子。
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他不想與妻兒互相連累,最終選擇獨自逃命。
那時他的兒子才兩歲。
何夫人一個人養育孩子長大,後來還是被仇家發現了蹤迹。
她提前感應大限将至,于是讓孩子帶上錢财隐姓埋名另謀生路。
殺死她的門派将她的屍體挂在寨子前暴屍三天三夜,從此全江湖都知道了毒仙何應是個抛妻棄子的懦夫。
而他何應,化名賀英,就在安都附近的鎮子裡做了一個平凡郎中。
林參來平安派後半年,偶然一次與林甘下山時在山腳下的破廟裡發現了身上帶着金銀财寶的何竹。
财迷心竅的林甘搶了小孩子的錢就跑,留何竹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嗚呼!有錢買酒了!林拾鯉!你還愣着幹什麼!跑啊!!”
林參第一次發現他拖着老殘腿竟然也能跑那麼快!
也是第一次捏着拳頭起了欺師滅祖的心思。
“混蛋……出去别說你是我師父!!!”
林參将何竹帶回小七宗,經勸說,林甘同意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