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千然和陳清閑坐在木船中,默契地搖動木漿。
但不知道為什麼,兩人總感覺木船像是被什麼東西拽住了,總有一種被拖累的錯覺。
具體表現在:船動時,船頭會莫名翹起一頭的高度;船歇時,船尾會莫名大幅度地起伏,晃得他們差點以為船要翻了,又緩緩平穩下來。
“許警官,水裡可能有點什麼。”
兩人心照不宣地放下木漿,同時拿出手電,陳清閑繼續在原位坐着,用手電筒幫許千然照亮後方,許千然則謹慎地挪到了船尾的位置。
木船後方的水面上刻印着風過的痕迹,以及幾道船行開辟的尾痕,河水靜靜地流淌着,并無什麼異樣。
許千然彎下腰,将手電筒的光束聚焦在船尾尖的正下方。
在一圈圈木船漾起的波瀾中,他眼尖地發現有些許極其細小的氣泡,從船尾尖正下方的水中無聲地冒出來。
他一手抓着船,壓下身體,一手伸入了水中。
然而 “嘩”的一聲,一張冰冷慘白的臉徒然躍出水面,撞向許千然。
許千然被吓了一跳,他下意識抹了抹額頭,指腹摸到一片陰氣逼人的水珠後,正想抓住那張“臉”,“臉”卻已經不見了。
陳清閑隻聽見水聲,沒有看到具體發生了什麼,他問:“怎麼了?後面有什麼?”
許千然擦去水珠,回想起那張臉的溫度,和不經意看到的渙散的瞳孔,回答:“死人。”
陳清閑愣了一下,随之,他立馬想到他們坐的木船後面一路都跟着一具屍體,忍不住一陣寒顫。
他抿了抿唇,糾結了片刻,說了句不道德的話:“能扔掉嗎?”
許千然聽後沉默了會兒,他說:“違紀違規違法。”
兩人簡單商量了幾句,陳清閑在木船中央重新搖動左右木漿,許千然繼續守在船尾,木船很快動起來。
行駛了半分鐘左右,許千然明顯感到船尾往下沉了一沉,靜下心來聽辨,似乎能聽到一種不同于水流聲的響動,但那聲音快而輕,不等人聽清,就被更清脆的水聲蓋過。
不過,雖然聽不出聲音,水面的浪波裡卻出現了一條黑色長物,隐隐綽綽的,一端隐沒在水中,一端延伸進船底。
“停。”許千然對陳清閑下指令。
木船在慣性下滑動了一段,水聲漸小,黑色長物消失,不同的聲音變得清楚了許多,傳入許千然耳朵。
聽聲音,許千然心中對黑色長物有了猜測,他叫陳清閑繼續劃船。
當黑色長物重新浮現,許千然迅速出手,入水一拉,一條三指寬的鐵鎖轉瞬被他拽出水面。
陳清閑适時放下木漿,舉着手電靠過來。
這一次,木船停止後不再有特别異常的晃動,隻有許千然手中鐵索的另一端格外沉重。
陳清閑把手電筒咬在嘴裡,幫許千然一同拉鐵索。
忽然,一黑色發頂冒出水面,緊接着一張臃腫慘白的臉闖入視野。
陳清閑下意識一抖,嘴裡咬着的手電也跟着一顫,光束偏到渾濁的眼珠上,死氣沉沉的眼珠發出詭異的暗光。
兩人把屍體拉到木船上,才發現鐵索沉在水中的那一端連着一箍灰黑色鐵項圈,而鐵項圈牢牢地束縛着屍體的脖子。
許千然撥開屍體臉部纏繞到的水草等物,定睛一看:
是船夫。
是下午搖船、和許千然交流、又突然跳進河裡的船夫。
船夫渾身腫脹,肌膚又白又軟,浸泡的時間不短,許千然面露沉重,估計起碼從跳河那時起,泡到了現在。
陳清閑戴上手套,檢查了船夫上衣和褲子的口袋,在胸口的小袋内,他掏出一疊濕漉漉的碎紙。
碎紙上有黑色字迹,然而字迹全泡發了。
他收好碎紙,繼之用小刀劃開了船夫的衣物:
船夫身體表面沒有明顯的外傷,無打鬥、掙紮痕迹,已有淡淡屍斑,雙眼球有淤點性出血,唇泛紫黑色。
根據體表特征,初步可以判定是窒息死亡。
陳清閑把割開的衣物攏回船夫身上,“許警官還記得船夫說每個搖夜船的船夫都死了的那句話嗎?”
“記得,有什麼問題?”
陳清閑靜靜注視着屍體旁的鐵索,眼神幽深,不知在思考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