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次審訊,她仍然用澄澈無比的目光,真摯地望着同一個方向的角落。
“你們知道,當人類的靈魂消散後,它魂魄内承載過的一切酸甜苦辣都會轉移到甘願為它付出的死神的心上,因此死神每日每夜、每天每月、每月每季、每季每年都将生活在希望與絕望之中嗎?”
一字一句很快散落在空曠的新審訊室裡。
今天許千然還可以對她提問,但不想不等許千然開口,她卻先抛出了一個問題:“許警官為什麼會做警察呢?”
許千然壓了壓眉眼,不知她又在耍什麼花樣,模棱兩可地回複:“想做,就做了。”
“這樣啊……”她拖長音調,“感覺有點可惜了,我感覺許警官更适合當政治家呢,那麼好的謀略,那麼幹淨純粹的心靈,偏偏要用來對付不值得的爛泥,多浪費呀。”
她一口一個贊揚與惋惜,可是上翹的桃花眼底不含任何顔色,一汪水光之上鋪滿了細細碎碎的戲谑,使她的眼眸如若盛足了繁星的夜幕,漆黑閃亮。
許千然眸光一閃,側目和顧新世交換了眼色,表情波瀾不驚。
“都能為人民服務,具體是什麼職業并不重要。”
“好!”她陡然放聲,拍手叫好、特意鋪張誇大的模樣似乎是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許千然對她跳脫的外露情緒習以為常,“昨天的問題還沒問完,你信守承諾嗎?”
“當然。”她彎彎眼睫。
“好,一個月前,準确說是2月28日,你找過幾個人?分别是誰?”
“唔……2月28号那天,我一共找過三個人,分别是陸善慈、蔣成人,以及陳清閑警官,沒有多餘的哦。”
“從十年前開始,你都去過哪裡?”
“去過哪裡?”她一面複述問題,一面做出思考的樣子,“那可多了,比如李谷中的鋼材廠啊、項子軒的畫室啊、張如海的家啊……好多呢,哦對了,許警官要是想知道的話,那我以後就加上,今天要講的這位,我就去過他的公司哦。”
“可以。”許千然接着提問,“除了這些地方,你平常住在哪裡?或者,在哪裡落腳?”
“當然是隻有車庫裡啦。”她迅速回答,“我有住的地方诶,許警官怎麼問這麼一個浪費的問題。”
“船泊巷55号?”
“沒錯哦,”她動着雙唇,嫣紅嘴唇柔嫩得猶如鮮豔飽滿的兩顆櫻桃,引人遐想,“我就一直在那裡,一直在那裡,看着人體膨脹,看着組織腐化,直到七年前我不想再聞那個臭味了,才邀請了數不清的‘朋友’,大擺宴席,請它們吃了頓饕餮盛宴。”
七年前。許千然的表情細微地變了變,心知在無意和故意之間,她故意的成分占了大比例。
他揣度了一番,提出第三問:“七年前船泊巷的拆遷,你知道多少?”
“拆遷?我一個足不出戶的商品怎麼會知道拆遷呢?”她别有深意地勾起嘴角,“而且要說拆遷,像許警官你們做警察的應該更清楚吧,說不定,馬上就能知道點了哦。”
許千然眯起了眼睛,她似乎對于他們要做什麼事情,一清二楚。
顧新世推了推黑框眼鏡,“你在昨天的供述中,有關吳麗華女士、徐秀女士等人的言論是否屬實?”
不知是不是因為提問者變了,本精神抖擻她一下像是洩氣的皮球,渾身散發出興緻缺缺的意味。
“沒有,都是真的。”她懶洋洋回答。
顧新世并不在意她的反應,“你是如何對外界發生的事物一清二楚的?”
又不知是什麼字眼打開了她癫狂的開關,她猝然咧開嘴角,轉瞬又興奮不已。
“這個問題的答案,和第五次審訊,我提出的問題答案一模一樣呐。”她勻速搖着頭,扮作神神叨叨的樣子,“不能說、不能說。”
第五晚她的開場提問語,是那個死神失去力量後被賦予的能力的問題。
許千然立馬調出回憶,就在審訊室上方,客廳中的何歡與陳清閑也一刹那想起,第一反應互相對看了一眼。
“何警官怎麼看?”陳清閑微笑着,眼尾夾雜的流麗笑意溫和近人,“這兩個南轅北轍的問題會擁有同一個答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