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完所有居民的時候,顧新世和曲明言已經離開了市局,回庭院準備審訊了,這時淩晨五點,聽完赫連露迎眼含淚水的哽咽複述,曲明言哪裡還有半點困意,他一腳使出全身的力氣踢在牆上,當即暴跳如雷地罵出了聲。
“怎麼不去死啊!他們怎麼不去死的啊!”曲明言踢了幾腳,轉頭怒火滔天地直奔着監牢而去,“白瞎了許千然那麼多的可憐,你們一群畜生,怎麼好意思的!死的為什麼不是你們啊!”
要不是呂斯周幾個特警因為這件事同樣沒睡,齊齊奮力攔住了他,他的拳頭真的差點就砸了到那群人渣的臉上。
“你們怎麼還沒死啊!去死啊!畜生!畜生!死啊!”他的嘶吼響徹整個甯靜的清晨,局裡全部淺眠着的人都醒了過來。
所有人都攔着曲明言,卻又沒有一個人攔着曲明言。
一聲聲吼叫傾灌在鼓膜中,過了良久才自悲傷中反應過來的赫連露迎胡亂抹着眼角,三步并兩步追上眨眼沖出去的曲明言,可在看見人猩紅兇惡的雙眼,不顧形象叱責的模樣時,千言萬語一刹死在了腹中的草稿下,任憑怎麼措辭都講不出一句叫人冷靜的話,喉頭接連不斷地滾動。
她抑制着哽噎,回頭去看顧新世,試圖求助這裡最鎮定的人,卻驟然發覺,顧新世的眼眶是不亞于曲明言的通紅。
那兩道克制了還是變得殷紅的雙眼在不止的罵聲裡格外刺目,赫連露迎的眼前霎時就騰起了新一輪的朦胧,耳旁震耳欲聾的吼叫恍然揉成了淩亂的一團背景,籠着排山倒海之勢包圍了視野。
不知過了多久,顧新世緊緊抿着的薄唇才隙開一絲縫隙,他從齒縫間艱難地擠出四個字:“定罪、送審。”
他的嗓音是從未有過的洪亮,是從未有過的沙啞。
事到如今,船泊巷居民早就沒什麼值得去憐憫的了,眼下的結果,無一例外都是居民們一手造成的因果,即使曾經這群人裡面确實出過算好的好人,比如蔣成人、陸善慈,但那已經洗刷不了堆積在大部分居民心底的炎涼與貪婪。
消極的髒污滋生,就有了張如海、就有了錢一梅,乃至更多更多顧新世他們所不知道的惡人,披着可憐的皮囊,享受來自罪惡的封口費,又恬不知恥地享受他人的善意施舍。
起初大夥還跟着許千然一同奇怪為什麼船泊巷的生計那般蕭條,現在,一切全有了解釋:
那是因為這群有嘴卻勝似無嘴的居民習慣了年年安于享樂、習慣了坐等天降大财,他們的心性在幾十年前就怠惰、就漆黑,于是,當某一天這筆驚喜橫财戛然而止,讓一群慣來餍足慣了的人怎麼适應得了物競天擇。
他們,唯有等死,才是獨一的出路。
他們,僅有酷刑,才是最好的懲罰。
船泊巷的今天、玫瑰街的隐晦、她自首的當下,是每一位賴以船泊巷生存的居民萬衆一心,齊心協力貢獻出來的力量凝聚而成的結果,他們與那些玫瑰街的客人殊途同歸,一樣罄竹難書。
顧新世和曲明言雷厲風行地就把船泊巷的居民打包處理了,凡是七年前之後出生的,隻需略有耳聞,統一按隐瞞不報處理;一問三不知的,放去杜思茱留下的小區生活,他們不再提供一星半點兒的援助;至于七年以前的,情節惡劣,根據獲利金額,分别判了三年至七年不等的有期徒刑。
玫瑰案進行的第十二天,他們送進去了十根手指都數不過來的漏網之魚,她在不見天日的地下,在誰也不知的角落裡,興高采烈、拍手叫好。
細微的腳步聲傳來,許千然猛地睜開雙眼。
有人來了。
許千然小幅度推動陳清閑的手臂,卻發覺陳清閑反推了他一下,他回過頭,竟從陳清閑的眼中看到了恐懼。
陳清閑注意到許千然的視線,動了動眼瞳示意許千然看向正前方。
他們的正前方是個低矮的櫃子,櫃子不大,長度和高度不足一米,寬度至多六十厘米,櫃門呈百葉镂空狀,由于年代略久遠,不少百葉的兩端都松動了,角度不一的傾斜着。
許千然不解地順着陳清閑的視線看去,誰知,居然在百葉空隔的間隙裡,和一雙灰白的眼睛對上了視線。
他看見了一個人頭!
隻一個人頭!
看清的刹那,許千然的眉骨兀地一跳,他立即起身,小心翼翼地上前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