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雖然院門半開,但正經的家門是鎖緊了,門上貼着的“阖家歡樂”的橫聯可能由于貼對聯之人個子不夠,位置貼得偏低,兩側的對聯亦是,幾乎底邊都要觸到了地面。
陳清閑一言不發地在别無他物的院子裡走了兩圈,掃視着某個唯有他能看見的充斥了院子的殘影,最後停在窗戶前,用複雜的目光在拉上簾子的窗口顧看了許久——隐隐是穿透了厚重的布簾在看屋内留下滿院痕迹的那人——靜止了十來分鐘,才一聲不吭帶着許千然輕手輕腳地離去。
“你看,她隻剩下母親和妻子的工作了。”陳清閑微微咬着牙,話語内掩不住有些不易察覺的恨,更有些止不住的力不從心,“這樣活着,有什麼意義呢?”
許千然明白陳清閑真正想要表達的含義,“可是還有你的弟弟在,你走了,她依然留在母親的牢籠裡,就算你們都走了,也還留有妻子的牢籠等着她居住。”
陳清閑想要他的母親活出自己,活得像一個本該自主的人,像從未步入婚姻前那樣,不要每時每刻都為了孩子和丈夫而活,不要從早到晚睜眼閉眼皆是日複一日的服務,為此,他簡單粗暴地選擇了最生硬的辦法,讓自己脫離家庭,抛去感情。
他情願一個人在外自力更生,滄海漂浮,也不願回頭看到因為他生命的存在而必定帶來的一座殘酷的永生墳墓——為兒女操勞、為兒女哭笑、為兒女一輩子的餘生。
“是啊,”陳清閑怅然,自嘲着扯了扯嘴角,“舊俗和成見在,千百年來定義了她們就得如此,美其名曰這是該盡的義務和責任。”
“那就改變。”許千然想都沒想,自然而然道,嗓音是一貫的果敢堅定,他幹脆地朝陳清閑背上一拍,清爽響亮的聲音撞破黑夜靜寂的大門,“現在八竅玲珑的毛病好了?你不會還以為自己在謀取舉薦信的階段吧。”
陳清閑看着許千然昂揚自信的面龐,不由一愣,但他見許千然半是調整好了狀态,也很快回神,“那就改變。”他平視着告訴了他這句話的人,重複道,“那就改變。”
一遍對自己,一遍對許千然。
如果有眼見心煩的阻礙在面前怎麼辦?
那就改變。
無需猶豫,他們有充足的能力、有大把的時間,若是一味拘泥于悲傷痛苦便永遠見不到明日瑰麗的日出,不如,就當下,竭盡所能、傾盡所有,在還來得及的時候,去親手解開執念,去改變!
去改變無法扭轉的出生,用後天的無止境的熱情與溫暖瓦解先天的曾經和由之伴随的過往。
去改變約定成俗的僞定論,讓更多人本一眼到頭的未來展開充盈歡聲笑語的宏圖畫卷。
晚風微涼而溫順,浪波柔和而包容,海浪一翻一湧,片刻前的金燦長路已然是昨天,落日歸家留下的無邊無際的黑夜,是每一個在家中安睡的夜晚的天空。
漲潮了。
“你們知道4月1日那個問題的答案嗎?我知道哦。我知道那個從出生開始就陪伴在我們身邊的死神有的時候不會一直做一個旁觀者,它會違背死神的諾言,插足人間。我會知道,是因為……”她突然停頓,唇角帶着有意的成分綻開奪目絢麗的笑,“我就是其中的當事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