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們打了一場,二人都不曾動用玄氣,各執一把木劍,在開着純潔無瑕的昙花的夏夜裡,酣暢淋漓地打了一場。
雙月初升時,兩柄木劍便挑碎了滿地清霜。玄衣少年振腕,抖出寒芒無數,便在不存在的海裡引起了水天共潮鳴。飄雲下墜,混色水天,夜中的缥缈,如夢幻般難以捉摸,似有輕聲的歌謠,自不知處的遠方而來,落滿星河無邊。
他的眼底,凝着終年不化的凍雪,劍脊擦過夜風發出鶴唳般的清嘯,削落三寸月華,斬斷三寸昙香,一往無前的劍,便長驅直入。
老劍神以木劍點地,劃出半阙殘月,驚起草木簌簌紛飛,倒映在劍鋒上的眸光,竟比月色更澄明三分。明明是很簡單的動作,所帶來的卻是絕不簡單的成果。
木劍相擊聲驚破子夜寂靜,少年的劍走險峰,每式皆有濤聲不絕、雲卷不滅,劈開昙花暗香織就的羅網。老人的劍卻似閑掃竹影,總在千鈞之際截住殺招。而那劍風卷起的花雨,卻始終沾不得老人半片衣角。
待得星鬥西斜,少年劍勢愈發淩厲,如雲水蒸騰,如熾霞明滅。前些時段的夕日餘光,引燃了雲,熾烈了風,沸騰了水,便得此夜焚天煮海,千嶂崩碎。
可這江潮疊湧,一浪高過一浪,也不敵老劍神随手挽的古樸劍訣。霎時,萬千草木化作遊龍環伺,滿地飛花碎作月華彌天,就在花葉飛舞迷亂之間,洛魂的劍,已被老劍神壓在了他自己的喉管旁。
二人相視,許是有過一笑,許是沒有。但此戰過後,二人明明再無言語,安靜分别,洛魂卻仿佛又明白了許多。
于是,這一夜,他淋着夏日裡忽如其來的雨,思來想去,把自己的兩式新劍法又細細修繕了一遍。
翌日,下過雨後的天,依然澄澈明淨。老劍神提着一根竹竿再臨,洛魂躍躍欲試,不言之中,二人再戰。
不過,與昨夜完全不同的是,這一次的對戰可不見那堪稱浪漫的詩情畫意,反倒滿是暴躁的忿恚。洛魂被打得很慘,被摁在雨後泥濘的山土裡中狠狠揍了一頓。雖然沒有動用玄氣,傷不到什麼,但未受玄氣保護與緩沖,疼也同樣是真真切切的。
似乎還不夠解氣,老劍神一面拿竹竿打他,一面還罵他劍走偏鋒,走的歪門邪道,劍道狗屁不通與門外漢無異。說的話似乎與昨夜相差不大,但語氣與态度,可是截然不同。
這場單方面的毒打結束之後,老劍神也沒多作停留,黑着臉、提着已經開裂的竹竿離去,餘下灰頭土臉的洛魂一人。而他留在原地許久,思來想去,的确沒明白老劍神方才使竹竿用的技法與從前有哪裡不同——也就是說,他未能從中學到什麼。
是自己過于愚鈍,還是老劍神的技法過于高明?
直到午間,他去到河畔抓了兩條魚,這才有些後知後覺。
老劍神,今天早上似乎并非來授予自己什麼的,而隻是單純為了打自己一頓?原因嘛,大約是二丫……瑾白她向老劍神提到自己了?
不論是聖城之行之前還是過後,老劍神對于自己與瑾白的會面都是持否定态度的。他不願自己見瑾白,而實際上也的确不該見,對三個人都好,瑾白能安心修行,老劍神能安心管束,而自己也求得了心安。
但,就目前而言,瑾白已經随老劍神修行了小半年的時間,似乎這時間還太短,不夠她将自己淡忘,所以還是會偶爾向老劍神詢問關乎自己的事情?而老劍神并不願她這般的好苗子因這些亂七八糟的耽誤,又不好向那乖順可愛的小姑娘說重話,于是把心中煩悶朝自己宣洩了?
仔細一想,好像還的确有這種可能。
想到這裡,洛魂竟是笑了笑,沒有太多别的意思,似乎隻是單純地覺得有意思。
隻是,他不知道的是,那些猜想之中,并非偶爾,因為是經常;并非小姑娘,近期小半年的充足營養供應,她曾經因營養不良所造成的身材瘦小,如今也快長成洛魂認不出來的模樣;并非淡忘,瑾白一直記着他,從第一次見面,一直到二百多年以後,思緒情愫如何轉變尚不可知,但瑾白一直記得他,從始至終。
但他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以後也不會知道。
他隻知道,自己大約還需要在這裡留一段時間。他雖執拗地隻攻不防,但并不代表他不願将自己的劍法改善地更好,而老劍神,正是能幫他的存在。
至于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