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師父那時候問你的問題,你現在答案還是一樣嗎?”
東堂葵沒有答應虎杖悠真,而是突然提出了那個經常被當作“問候語”對待的問題。
“「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呀嘞,我隻是取回剩下的記憶和最大的那片靈魂而已,又不是被人奪舍。”虎杖悠真心滿意足地吃掉了手裡的棒冰,随手将小木棍扔在旁邊的空盒内,“還是一樣哦,未曾改變過。”
東堂葵隻是發出一個低沉的嗯。
——發生了什麼事了?怎麼感覺虎杖悠真說話調調變得更加惹人惱火了?
“無論男女,隻要是人類就可以了。”
“……你還真是博愛啊。”
“鄙人始終覺得,欣賞強大的人類并沒什麼問題,不過他們能給我帶來樂趣、未知和新奇,才是唯一正解哦。我可是享樂主義者。”但是這樣的人很少,能入虎杖悠真眼、最後又沒有被他殺掉,當作食物吃掉的人就更少了。
“逞英雄跑去涉谷也一樣?”這家夥的腦子終于超出反轉術式治療的阈值,燒壞了嗎?
“英雄救美雖然俗套,但發生在我身上…不覺得很有意思嗎?他們的表情和反應也很有趣。”
“我們沒想到悠真你談戀愛的模樣,也跟普通人沒什麼區别。”東堂葵指的是虎杖悠真獨身去救被封印的五條悟,還差點把自己給搭上去的事情,他露出微妙的嫌棄表情,下一秒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他們?你跟五條,還有誰??”
——是,跟他的摯友(虎杖悠仁)…?
虎杖悠真的表現再次刷新了東堂葵對他的下限認知。他覺得虎杖悠真瘋了才會連自己的兄弟都下手,甚至招惹了咒術界的最強。
“會被打死嗎?”
是不是還漏了個誰?自家三觀不正常的小夥伴太能無意識招蜂引蝶,來者不拒了,東堂葵到現在也不知道哪一個才是小夥伴的正式交往對象。
“已經打了哦,他竟然敢對着鄙人的臉用黑閃诶。”
虎杖悠真摸着自己的臉,臉上挂着心有餘悸的表情。
真是過分,他可是很滿意自己現在的臉的。
所以虎杖悠真把五條悟放倒可是一點負罪感都沒有,哪怕對方是自己的戀人。
“你也這樣對我的兄弟嗎?”
“占有欲很強,很會撒嬌的粘人大貓;和傷痕累累,卻隐忍着傷痛,朝着你搖尾巴的忠誠小狗…”虎杖悠真想到那張強顔歡笑的臉和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眼神,臉上的笑容愈發深刻了,“悠仁是罕見的不黏人款,抱在懷裡暖呼呼的,傻傻的很招人喜歡哦。”
東堂葵仔細打量着虎杖悠真那張有些誇張的笑臉,隻覺得對方看上去比幾天前更欠揍了,看上去就像是會欺負他的兄弟的敗類。
“他的感情很細膩,你…”——别傷害他。
“……”虎杖悠真驚奇地瞄了東堂葵一眼,“我是那種人嗎?”
“你一直都是吧。”不過,虎杖悠真似乎比最開始的時候,有人味多了。
“别這麼說啊,從他們身上…人類的感情,我好像有點明白了,就是純粹刺眼到有點想要殺掉他們了。”虎杖悠真微微擡頭,讓光線掩蓋了某種蕩漾着的柔光,“葵師兄不說些恭喜之類的話嗎?”
“那麼現在的你,還會害怕寂寞嗎?”
害怕寂寞?他嗎?
虎杖悠真好像在哪裡聽說過類似的話語。能說出這種惡心他的話的人,似乎是那種早死的傻瓜呢。
「說什麼隻看得上強者的鬼話,你也隻是不敢面對擁有後再失去的寂寞而已。」
“看你的模樣,你也還記得秋鏡說過的話啊。”
“啊…誰讓他死的時候,眼珠子蹦到我的臉上了。”
***
5年前,某個秋夜
日本滋賀縣彥根市,舊佐和山,舊F9澤山隧道
“你知道小高田的本名是什麼…喂!你是故意踩我鞋帶的嗎?”
陰暗的廢棄隧道裡,回響起稚嫩的男孩聲音,那聲音略帶煩躁和一絲羞惱。
“哎呀,白色的新鞋不踩一腳感覺少了點什麼。”
“你在報複嗎?把手電筒拿好,我綁下鞋帶…你把手電筒對着臉幹什麼?”
“東堂君不覺得這才有探靈的氛圍嗎?”雖然他們此行隻是找回失蹤的小弟/同學,但偶爾逗逗身邊的大個子也很有意思呢,“當然,腦袋裡裝的是糖漬菠蘿肉的東堂君哭出來或是吓尿褲子,應該會很好笑吧?”
“難道咒靈是跟這裡的蝙蝠有關…是對蝙蝠洞或蝙蝠的恐懼?”東堂葵撓了撓他剛留長到耳邊的頭發,拿着手電筒,躲過幾隻撲來的蝙蝠,“這些,掉下來的是什麼?石頭還是砂?有點潮濕。”
“嘴張大一點,東堂君就可以品嘗到從天而降的新鮮夜明砂哦。”——做吃屎第一人吧,東堂葵,他會記得把這件事在報紙上分享的。
“那隻撲我臉上的蝙蝠是你幹的嗎,虎杖?”——他又不是對方家裡那個會吃鼻屎的弟弟。
“你眼睛不好(注1)是該多吃點。”——他才不會承認呢。
“好像也不是,你的術式沒這個功能。”——旁邊這小子隻會讓蝙蝠屎飄起來亂飛吧…等一下,這是不是更可疑了?
東堂葵陷入了不合時宜的沉思。
東堂葵與虎杖悠真,習慣性的在雞同鴨講,互相答非所問,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偶爾有所交集。奇妙的是,他們似乎相當适應這種相處模式。
哈啊——
“困了。”
剛離家出走、成為辍學生的虎杖悠真放下手電筒,打了個呵欠,眼角擠出了生理性的淚花。如東堂葵所猜想的那樣,本來接近虎杖悠真的蝙蝠屎詭異的停止掉落,不是飄浮在空中,便是在無形的作用力下拐了彎,襲擊東堂葵。
東堂葵則是習以為常的視若無睹地躲開。
他們本來也沒有多熟,如果不是最近曾經的手下敗将們莫名嚣張起來,上門來挑釁他,東堂葵都不知道附近的不良們有了新的老大。在手下敗将們的帶領下,東堂葵見到了盤踞在彥根城旁的彥根西中學校裡的虎杖悠真。
隻是徒手肉搏的話,東堂葵比被術式拖累的虎杖悠真強得多;但一旦虎杖悠真手裡有武器,不讓東堂葵接近的話,天平便會向虎杖悠真傾斜。
兩人也算是因為那些高年級的不良們,而不打不相識了。
“很擔心?”
——是因為人口負增長的現在,每一個孩童都分外珍貴嗎?
虎杖悠真即使承認了虎杖悠仁的存在,對他重新成為人類的必要性,但目前的虎杖悠真,仍沒有将虎杖悠仁之外的人類放在眼裡。虎杖悠真将自己視為人類,卻又将自己從人類的身份裡割裂出來,潛意識地将自己視作人類中更高等級的“人類”。
“最先不見的是隔壁學校的5個一年級,接下來是伊野雜貨店的舟夫…我班裡的北洞和戶苅三天前來這裡探靈,便也失蹤了,就連警察也沒有找到人。”所以東堂葵懷疑是咒靈幹的,“你那兩個小弟…如果為了躲雨,騎着機車抄近路回東中,走這裡是最快的。”
能造成這種多起失蹤案件的咒靈等級絕對不止三級,但直到現在,他們也隻祓除幾隻不入流的咒靈和蠅頭——現在他們也已經學會無視這些傻乎乎的“漂浮物”了。
“你還真是‘好心’诶。”西中學校和東中學校(注2)中間可是間隔好幾公裡呢。
這個滿腦子肌肉的秃子是閑得發慌吧?
虎杖悠真捏了捏額前晃得他眼睛發癢的黑發,别到了耳後。
如果不是好用的工具人路癡小弟給他排隊買限量發售的手工冰淇淋買到失蹤,虎杖悠真壓根對這種無聊的祓除工作不感興趣。
——他可是因此少吃了一種口味的新品,正感到缺了些什麼呢。
“我倒是覺得他們因為沒買到栗子泥堅果冰淇淋,怕挨打,所以躲起來的可能性更大。”更不用提更早之前在這裡失蹤的人,不過地上倒是留下了不少亂糟糟的腳印,痕迹很新,“呀嘞,就算被咒靈吃掉了,這種蠢貨小弟死了…也是無關緊要的事情吧?”
不過這裡好像沒有咒靈的樣子,難道是猜錯了?也許那些人是撞見殺人埋屍現場,被兇手滅口也說不定呢。
“舟夫的表妹是最開始失蹤的那五個一年級之一。”東堂葵無視了虎杖悠真的胡言亂語中帶着的冷漠,他雖然是個自我的人,但相較虎杖悠真而言,他的三觀好歹是屬于正常人可以接受的範圍,“九十九師父說過,一般的咒靈不會離開出生地,看過地圖後,我發現那些失蹤者不是會經過佐和山,就是住在這附近。”
偶然的,東堂葵從幾個同級生那裡知道了關于這條廢棄隧道鬧鬼的傳說,在尋找鄰居家的孩子舟夫的路上,東堂葵又偶遇了正在街上閑晃的虎杖悠真,順手将人拉過來出力。
虎杖悠真揉了揉眼睛,看着東堂葵,腦海裡想起了偶然碰過一面的九十九由基。這兩人最大的相似之處就是利用一個人的XP來鑒定他人,以及那看似大大咧咧,實際心思細膩溫柔,道德感極強的性子。
虎杖悠真能理解“道德”,能理解“人性”,但這并不代表他會在意這些,他是無所謂遵循這些在他眼裡可有可無的東西的。因此,那些不被他放在心上的人失去了生命,更是在他眼中無法激起一絲一毫的波瀾,他甚至覺得以救人為前提的祓除任務非常無聊且沒有必要性。
——但一個正常的人類,是不會有他這種三觀的。
——真是麻煩啊。
“好困啊,晚睡會長不高的…東堂君,随便說點有趣的東西來提神吧。例如你喜歡的章魚小丸子……”
“是小高田(Takantan),不是章魚小丸子(Takoyaki)!她可不是什麼有趣的東西!”東堂葵踢了一腳身邊的牆壁,在踢出一個坑洞的同時,也讓倒挂在他們上方的蝙蝠驚吓地飛了起來,“小高田的必殺技「高光線」你知道是怎麼來的嗎?是來自鍛高譚…”
“诶?竟然是燒酒的牌子嗎?他家的紫蘇燒酒賣得好像很好。”虎杖悠真将手電筒還給綁好鞋帶的東堂葵,伸了個懶腰,“啊,這條隧道叫什麼名字來着?”
“佐和山…還是國道8号的舊澤山隧道?”
“說到佐和山,我隻想到《仁王1》(注3)佐和山的武士…哎呀,我可是跟BOSS繞着柱子打了十幾分鐘才磨死他呢。”
“唔?哪個BOSS?”
“帶着會發光的熊,盔甲很酷的那個。”
“唔?你打到第幾章了?”
“說到蝙蝠和洞穴,我就想到蝙蝠利用超聲波回聲定位。最近的研究發現,将超聲波直接作用于腦部特定區域,能增強人類對觸覺的分辨能力(注4)。”
“……”
就這樣又走了3分鐘,虎杖悠真興趣缺缺地又打了個呵欠。
“再這樣下去,我感覺我們會被困死在裡面哦。”或許那些失蹤者就是因為走不出隧道,活活被困死在這裡的呢,“還要繼續嗎?”
“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這樣啊。”
虎杖悠真不由得想起了某張笑起來時傻裡傻氣的臉。
如果是那個孩子的話…他會怎麼說?
那個會為了證明自己膽量去吃鼻屎,撿曬得發白的狗屎,當作海邊稀有的貝殼玩的笨蛋小粉毛…又會怎麼做?
——虎杖悠真全然遺忘了是他騙着全心全意地相信着他的兄弟的事實。
“唉…”
真是麻煩啊,人類對弱者和幼崽的自以為是的好心和憐憫。
虎杖悠真伸手往口袋裡摸了摸,隻摸到在口袋裡塞得滿滿的強效薄荷糖糖紙。
想吃點冰的,冷的東西…
“不過,陪你玩玩的話,我倒是無所謂的啦,因為東堂君勉強還算有趣。”
虎杖悠真并不讨厭弱者,他最讨厭的是沒有自知之明、又無法取悅他,隻會讓他感到不爽的蠢貨。這種明知道這條廢棄隧道危險,仍舊不知死活的跑來探險的人,恰好是這類人。
東堂葵嘛…就算是打發時間了。
“結束之後我要吃西中旁邊新開的那家烤肉店的冰淇淋火鍋。”他可不幹沒有報酬的白工,“對了,還要加黃桃,煉乳,番茄和香菜。”
“你這種XP乏味的人,果然隻會說無聊的話。”去烤肉店吃冰淇淋火鍋也太奇怪了吧。
“呀啦?喜歡(獵殺)某些方面的強者又沒有錯。”無論是喜歡,愉悅,還是興奮,都會分泌相似的激素啊,“真是令人滿意的肌肉發育,看上去很有嚼勁的樣子。”
“所以我才覺得你很無聊…喂,我們已經走了第幾趟了?”
他們這是在往出口的方向走去吧?怎麼空氣的越來越渾濁?
東堂葵摸了摸下巴,瞄了一眼走在他身邊,拿着帶鞘的刀打蝙蝠玩的虎杖悠真。
“我們似乎在原地踏步?”
“啊,是狐狸的迷宮。”
雨天加上身陷迷宮般的遭遇,這讓虎杖悠真想起了一個關于狐狸在雨天結婚的傳聞。傳聞人類如果偷看了狐狸娶親,是會被狐狸們追殺到死,甚至連累整個家族内的血親的。
但考慮到滋賀的前身是近江國,虎杖悠真的前世前往近江帶走“出目次郎”的路上,随手殺了不少妖怪的緣故,膽小的狐妖們在那之後就遷徙離開,隻留下沒有成為妖怪天賦的野狐。
難道——
“蝙蝠和狐狸會生出什麼東西?狐蝠?蝙蝠耳狐?”妖怪隐世的現在,普通的野獸能跨物種生出什麼怪胎來嗎?
“不知道吃起來是什麼味道的。”
“你又餓了嗎?”
“練午做的紅燒狐狸看着很漂亮啊。”
他們已經在這條前方被泥石流封住的隧道裡,來回走了五六趟了,仍然一點咒靈的影子都沒有,反倒是驚動了不少倒挂在隧道頂部的蝙蝠。
觀測的那些非術師不會錯把他們頭頂上這些蝙蝠給當作咒靈,上報到總監部那邊了吧?
那可真夠無聊的。
“為什麼是狐狸?因為狐狸喜歡用幻術捉弄人?”
“前面那幾個我不知道,但是金色飛機頭和三原色妹妹頭去買冰淇淋那天,外面正好是太陽雨。”虎杖悠真眯着眼睛,伸了個懶腰,“在古代,日本民間曾經有一個傳說,相傳修煉有成的狐狸因為不想被人類見到,所以會挑在下雨的晴天結婚,也就是太陽雨天。所以那時候的大人經常囑咐自己的孩子,不要在這個時候跑出去玩,以免沖撞狐狸新人們。”
而山區這一帶的天氣經常因為地形地勢,而與天氣預報上的有些出入,晴天的時候下雨在山區并不是太罕見的事情。
更何況,如果是什麼髒東西作祟的話,局部改變天氣也并非難事。
“前提是白天吧?你覺得他們的失蹤和‘狐狸娶親’有關?”
“即使被看見,也不一定會馬上被狐狸殺死。”虎杖悠真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往前方的隧道深處照去,隻見到前方似乎隐約被泥石流沖下來的枯木和泥土給塞住了,“我們似乎在往深處走…前面沒路了呢。”
“‘狐狸’?”倒也是有可能,畢竟在他們的國家,狐狸經常被當作神使供奉,“我馬上打給九十九師父…這可能不是我們能夠應付的等級。”
而這種自信仰而誕生的咒靈,最少都是一級咒靈。東堂葵知道憑借着此時的自己和術式沒什麼殺傷力的虎杖悠真,是無法面對這種程度的咒靈的。
虎杖悠真聳了聳肩,臉上有些無所謂。他繼續說着他所知道的故事:
“元和年間,德川家康剛去世時,江戶曾經有一商戶的長子不聽勸告,在城外的樹林裡撞見了狐狸的結婚隊伍。那個母親轉達了狐狸要他自殺謝罪的要求後,便将兒子趕出家門,避免将災禍帶給家裡的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