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都醒一醒。”
早晨不知道幾點,高一五班一衆學生在暖氣圍攻下集體昏睡得失去時間意識。冬日裡晝短夜長,每天披星戴月地出門再披星戴月地回家,哪個高中生沒經曆過這樣的生活?睡得不辨晝夜仿佛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不止學生不愛上早讀,英語老師李婷婷一樣不愛上早讀。一到教室就放學生們自由背書,結果不到五分鐘,教室後排就傳出呼噜聲。
李婷婷試着叫學生起床,收效甚微。
很難說他們是睡過去了還是昏過去了。
“春困秋乏夏打盹,冬天暖氣熏得學生睡。”李婷婷不動聲色地改換策略,随便挑了個看起來還清醒的學生問話:“你們班今年藝術節打算跳什麼?七班說他們打算跳什麼串燒?”
被選中的幸運兒王語晨回答:“我們選了三首曲子,最後應該也是串燒。”
聽了這個回答,李婷婷毫不意外:“嗯,每屆都是這樣。哪三首曲子?”
睡懵了的學生們七嘴八舌回答:
“GOOD TIME和什麼來着……?”
“老師我們跳UPTOWN FUNK!”
應答聲甕聲甕氣,帶着濃濃的鼻音。
李婷婷擺出一臉沒聽明白的表情,又問了一遍:“哪個?”
“好像還有一首九兒?忘了。”
“UPTOWN FUNK!就是那個,嘣、嘣嘣嘣!”
“老師,七班打算選哪首歌啊?透露一下呗。”
李婷婷:看來醒了。
英語老師李婷婷從業多年,深谙學生心理:學生上課睡覺怎麼辦?聊點别的,一會兒就醒了。
“想知道就自己去七班問啊。”李婷婷笑着規避問題,含糊其辭:“我也沒記住,是首韓文歌,名字叫INCREDIBLE還是什麼來着。”
“沒聽懂,什麼歌啊老師?”
李婷婷和學生們聊得你來我往,常安睡得手臂發麻。
小腿莫名一陣抽痛,常安半夢半醒間聽到誰在聊天,聊着聊着還總是蹦出一堆英語單詞來,睡醒一睜眼,果然是英語早讀。她揉着眼睛,逐漸坐直身子。
李亦清:“醒了?”
“嗯。嘶,胳膊好疼,腿也好疼。現在讓幹什麼呢?”
“不幹什麼,聊天。”
常安揉眼睛的手一頓,緩緩從眼前放下來,問道:“那你在寫什麼?我還以為讓做題呢。”
“沒。”李亦清張開手臂,露出壓在手下的筆記本來。常安看到滿紙的方格紋理就知道這人沒在幹正事——李亦清有一個方格紋筆記本,摸魚專用。
最一開始似乎是用來做草稿本的,但每一個草稿本最後的歸宿都是不務正業,時間一長,筆記本上除了草稿,還有李亦清随手畫的塗鴉、亂寫的歌詞戲文。
什麼内容都有可能出現在上面。
“你又在畫婷婷。”
“嗯,她好看。”
李亦清塗完最後一筆,在右下角留下日期落款。
“你怎麼隻畫婷婷一個人。”
“她最好看。”
常安從鼻子裡悶哼出一聲怪音,看看李婷婷,又看看李亦清,把兩個人放在一起比較來比較去。李亦清見她這樣,覺得好笑,把筆記本翻過一頁,不動聲色地靠過去問:“比較了半天,有結論嗎?”
說話就說話,不要突然靠這麼近。
常安強撐着,沒在李亦清顔值攻擊前露怯,眉毛擰成結,難得遲疑起來:“我們這樣對婷婷評頭論足的,不太好吧?”
李亦清眨巴眨巴眼,輕聲說:“那就跳過評價的部分,結論是?”
平心而論,李婷婷教齡十餘年,年齡和經曆都在那裡擺着,人生步入後半程,身體狀況就算再怎麼注意保養也已經過了黃金期。在這樣的情況下,能和十六歲的李亦清不分上下,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常安直奔結論:“我還是覺得你筆記本上第一頁最好看。”
李亦清下意識撚起筆記本一角,沒翻頁,她記得第一頁的内容——剛入學時的自畫像。她習慣被人誇贊美貌,習慣到不認為那是一種誇贊,反駁常安:“可是婷婷身上的閱曆感很吸引人,好像沒有她擺不平的事情。你看,明明沒有有意維持課堂秩序,可是大部分人都醒了,該在早讀時複習的單詞她也都帶着大家複習過了。”
“我就說誰在我夢裡說話那麼裝,中文裡面夾英文。”常安打了個哈欠,終于摸出單詞本來準備背單詞,眼皮一掀,很不走心地問:“所以你遇到什麼擺不平的事了?”
這問題殺出來得措不及防,常安的思考邏輯向來劍走偏鋒,李亦清臉上難得露出一瞬錯愕。她把鬓邊碎發收到耳後,一擡手的功夫,面上便恢複如初。
“我整個人生就是個擺不平的問題。”
“你要是實在嫌煩,去找劉偉聊聊呗?”
藝術節群舞有舞蹈老師在,組織練習的任務交給了班裡舞蹈生,真正落到李亦清頭上的工作并不多。更何況,常安懷揣私心,私下裡和劉偉提過一嘴演出服租賃的事,劉偉畢竟是根老油條,但凡和錢有關系的事情都不會過學生的手,由他直接和家長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