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王語晨的課外書還在李亦清那裡。
李亦清整理書桌的時候不小心碰倒書立,王語晨和方弘傑的兩本書混在一起,長得像是一對雙胞胎。李亦清遲疑着翻開一本,拿近眼前一看,發現那是一本懸疑小說。
常安不知道什麼時候湊過來,幽幽開口:“你确定嗎?”
“不是嗎?”李亦清滿臉疑惑,一目十行看過幾頁,隐約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但看劇情确實是在推理破案。”
“删減過的啦。”常安神秘兮兮,用隻有她們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揭王語晨老底:“學委大人主業讀書,副業嗑CP,而且是什麼都嗑營養均衡的那種。”
懂了。
王語晨買的耽美小說。
封面上欲蓋彌彰地寫着“歌劇史”。
這對高雅藝術來說是不是有點不禮貌?
家長會剛結束,許多家長還留在教室裡,李亦清本打算悄悄把書還給王語晨,想了想又覺得不是個好時機。
趙聆剛和劉偉溝通完什麼,王語晨父親便趕上去,神色焦慮,全然沒有高分學生家長常有的從容。
“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學藝術嗎?”常安遠遠聽到一耳朵,搶在趙聆回來之前發問,“藝術團老師很看重你,你小姨的态度似乎也是支持的。”
李亦清整理好書包,猶豫片刻,沒把方弘傑的書放進包裡,而是拿在手裡。她在唇邊豎起食指,無奈笑道:“學藝術的話,你不覺得一節培訓課很貴嗎?”
常安一怔。
這個句式她太熟悉了,初識李亦清的時候她就聽到過,去一次劇院很貴、去一次畫廊很貴、買一杯奶茶也很貴。第一次聽的時候,常安笑得沒心沒肺,驟然再聽到,她一下笑不出來了。
所以,李亦清是擔心錢的問題才堅持拒絕的嗎?
太遺憾了。
“沒騙你。”李亦清背起書包,把什麼東西立在自己書桌上,“真的覺得貴,也真的不喜歡在很多人面前表演。先走了,明天見。我明天準備早點來學校,在禮堂搶個角落裡的位置。”
順着李亦清的手指看下去,常安發現她放在桌上的是一個姓名牌——什麼都不想李同學。别問,我誰都不想理。
“還留着這東西。”常安又好笑又無語,一張廢紙,被蹂躏了這麼久居然還沒破,“改天找人給你定制一個真的。”
李亦清向常安擺手,跟着趙聆離開了。
常安目送她們逐漸走遠,經過一班的時候,李亦清逗留了一分鐘,在神色各異的窺探者之間穿過,面色平靜地把書還給方弘傑。
而後越走越遠。
李亦清不喜歡方弘傑。
常安懸着的心本該平安着陸,卻不知為何懸得更高。
當天夜裡,常安睡得不太踏實。
常安疲累,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為什麼而疲累,怎麼也睡不深,睡前的混亂思緒被帶進夢裡,牛頭不對馬嘴地把腦子裡惦記的事嫁接成光怪陸離一場夢。
夢裡,衆人身份調換。
常安回到了軍訓彙演那一天,她與李亦清身量平齊,下肢關節痛得像是被敲斷過。李亦清拒絕了國旗班的橄榄枝,常安忍痛看向她,她就站在自己身側。
明明李亦清自己也困倦到不清醒,看到常安漿糊似的表情,還是耐心地問:“怎麼了?”
常安問:“你怎麼在這裡?”
李亦清笑着反問:“我不在這裡,又該在哪裡?”
你分明站在全校最矚目的位置。
常安額角滲出汗水,暑氣去而複返,她從寒冬驟然夢回盛夏,夏季限定的燥熱與浮思重新纏上她。她和過去的自己動作重疊,又一次望向主席台,這次,她試着用眼神探清楚:誰取代了李亦清的位置?
“怎麼?”李亦清又問,“你在生氣什麼?”
“我沒在生氣。”常安口是心非,被李亦清一提,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右手緊攥,她指向主席台,有個人站在原本應是李亦清的位置上,常安頭也不回地問:“那是誰啊?”
“我不知道。”
常安回過頭,手指固執地指向遠處不肯放下來,滿臉地疑惑與憤慨,又問:“你不是該在那個位置上嗎?”
“怎麼這個表情?”說着,李亦清的表情也跟着疑惑起來,好像不管常安說什麼做什麼,她都會無意識重複,她問:“不是你說‘希望我留下來’嗎?”
“什麼?”常安聽了自己的話,如遭雷劈,她瞪着眼睛,指向遠方的手指和心情一起垂落:“是我讓你留下來的嗎?”
“是啊。你不是想和我在一起嗎?”
“所以你就拒絕了國旗班?”
李亦清不以為意:“是啊。”
跑道上,常安和李亦清相顧無言。
球場裡,一顆踢歪了的足球從陰暗的角落裡飛出來,李亦清動作極快,擡手按住常安的脖頸,兩人低下身,和足球險險擦過。再擡起頭時,視線追着抛物線,足球在黃家淇肩膀上重重砸下去發出“砰”一聲悶響,黃家淇被砸歪身子,驚叫着摔出隊列。
人群像潮水般湧來,李亦清的手仍搭在常安後頸,一眨眼,她們一起隐于人潮。
誰也沒有追着誰的身影,隻是在一場意外裡一起泯然于衆。
黃家淇的父母從看台上急急追下來,黃父不動聲色地撥開孔君遙關切的手,帶着黃家淇離開。離開前,狀若無意地問了一句:“謝謝你啊小同學,叔叔記得你和家淇初中就是一個班,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魏子竣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比所有人都嘴快:“孔君遙,一直是班長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