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父黃母噢了一聲,看不出表情有什麼變化,黃母客客氣氣對孔君遙說:“謝謝你們關心,等家淇好一些,請同學們來家裡做客。”
常安和李亦清一起置身事外,常安看向李亦清,看到她禮貌性擔憂的眼神,突然意識到:對了,她之前不認識黃家淇來着。她在十二中裡誰都不認識。
人群被疏散,常安被趕回隊列裡,不知道為什麼,她直覺孔君遙的感情好像快完蛋了。
完蛋的不止孔君遙一個。
藝術團老師依舊惜才,讓于筝多去探探李亦清的口風。李亦清躲在不知道哪個角落,于筝找不到她,操場外幾聲呼喊裡,于筝捕捉到“李亦清”三個字,她趴到窗台邊,看到李亦清坐在綠茵場一側,足球隊裡一個不認識的學長正把李亦清煩得不堪其擾。
見狀,于筝和跑步路過的方弘傑一齊趕過去,一人一邊地把李亦清從足球隊的糾纏裡拉出來。
那個拉拉扯扯的學長不知道說了什麼污言穢語,李亦清當即臉色難看起來。于筝脾氣沖,拽着李亦清就要走,給劉偉打電話。方弘傑伸長雙臂攔在草坪邊緣,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兩個女同學。推搡之間,忍無可忍把對面兩個人推倒在地。
見勢,足球隊的人圍了上來,事态愈演愈烈。
……
等李亦清再一次出現在校園時,身邊站着一位年長的女士,和她長得不太像。常安站在劉偉辦公室門外,認出她是開學第一天來訪的那位趙女士。
李亦清像是魂魄丢在外面一樣,連發絲看起來都沒了生機。趙女士站在她身前,對劉偉說:“我們決定給孩子轉學。”
透過辦公室的一道房門,常安又一次仰望李亦清的雙眼,沒有獲得任何回應。
而後,目送李亦清的身影逐漸走遠,從此離開她的生活。
常安怎麼都想不通這中間有什麼聯系,她隻是本能地追過去,想好歹在李亦清離校前親口道個别。
“轉學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們有的是聯系方式,她還有手機,她和爺爺還住同一個小區,我們一直都還能再見。”
常安邁開步子,李亦清和趙女士順着彎彎曲曲的教學樓樓道一步步向前,幾個轉彎,竟繞沒了身影。她一陣心悸,太陽穴一跳一跳的,膝蓋和小腿突然傳來一陣陣抽痛,像是腿骨要紮透皮膚破體而出。
往前追了幾步,心肺一齊劇烈鼓噪起來。
“等等!”
距離被越拉越大,常安徒勞地喊:“不是這樣的!”
原本不該是這樣的。
李亦清不應該泯然于衆,她有光環加身,有拿得出手的成績。如果李亦清願意,她還會有追随者衆多,有的是人心甘情願做她裙下臣,泯然其中的應該是常安,無論如何也不是她李亦清。
已經走遠的李亦清像是聽到常安呐喊,竟真停下腳步,一闆一眼地回答:“嗯,确實不該。”
常安耳邊的鼓噪聲終于消退,她喘着大氣說:“所以……”
“可是,”李亦清打斷她,冷漠指控道:“當時不是你說,希望我留在你身邊嗎?”
一句話吓得常安再不敢睡下去。
常安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翻起來,腿腳仍是一陣麻木。她伸長胳膊把手機撈進手裡,神經質地猛戳手機屏幕。黑暗中,常安點開日曆,确定今天是一年中最後一天,現在是淩晨三點。
和李亦清的最後一條聊天記錄是“明天見”,孔君遙好像又發來什麼情感咨詢,常安還沒來得及看。
現在是冬夜裡,屋裡暖氣再足也不是盛夏。
“卧槽。”
常安放下手機,揉了揉膝蓋,神遊般推開卧室門,準備去倒杯水喝。
常榮凱正戴着耳機熬夜看球賽,客廳大屏正在閃綠光。常安突然冒出來,差點把常榮凱耳機吓飛。
“小常,夢遊呢?”
常安嘴唇有些幹裂,看上去臉色不太好,壓着嗓子回道:“不夢遊,太熱了,睡出一身汗,我倒杯水。”
“做噩夢了嗎?好像長個子那段時間确實容易做噩夢,夢到自己會飛什麼的,不過也沒聽說你恐高啊?”
“爸,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麼事?”
常安走路搖搖晃晃,找出常榮凱的啤酒杯,倒了滿滿一大杯,一飲而盡,末了還打個水嗝。看起來精神狀态不太對勁的樣子,常榮凱懷疑常安身上染了什麼髒東西。
常安一屁股坐在常榮凱旁邊,正色道:“你覺得‘希望我和你一樣’、‘希望你和我一樣’,這兩句話,有區别嗎?”
“小常,你沒發燒吧?”
“我以前覺得沒區别,現在發現其實有區别。”常安一把拍掉常榮凱探向她腦門的手,自己兩手舉在空中,一高一低,“有區别,因為起點不一樣。”
“‘希望你和我一樣’,意思是,要你從自己原本該在的地方,來到我在的地方。”說着,高處的那隻手逐漸靠攏向低處。
“但‘希望我和你一樣’,意思是,我要從我原本在的地方,去到你現在在的地方。”兩手複位,又變回一高一低。而後低處那隻手逐漸攀向高處。
“爸,你懂我意思嗎?”
常榮凱覺得自己不太懂,常安不像夢遊、也不太像中邪,他一時間拿捏不定,球賽也看不進去了。
不過常安也不需要常榮凱附和,反正她自己捋清楚了就行。
不要誰回來,不要誰遷就。
常安不要李亦清像自己一樣,而是要自己像李亦清一樣。
成為李亦清,或者成為能和李亦清站在一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