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而且我很抱歉。”
“當時我确實是想玩弄你、嘲笑你、傷害你。但也許從另一方面,從我的心底,也許、也許也是在希望……”
夜久停頓幾秒,如同在積蓄某種勇氣。
“你能尋根究底,找到隐藏在雲栎背後的、真正的我。”
“而你真的找到了,我……很高興。”
“……”
聽完後,群青又沒了反應。
就好像沒什麼都沒聽進去一樣。
他徑自抓起一塊收集好的磚塊仔細查看,似乎毫不在意,但從反複用拇指摩擦沙土、又或者用指甲扣扣刻刻的神經質行為來看,根本就是心煩意亂。
又是好幾分鐘,他再次開口,“真正的雲栎,他去哪裡了?你殺了他嗎?”
“不!當然沒有!你怎麼會這麼想!他很早之前、在青少年時期就已經死了。我和他的父母做了某些交易,所以可以借用他的身體。而且他本就與我略有有幾分相似,附身的時間一長,就更加相像了。”
“真的?”
“真的!在那之後,你拜托過朋友去見過他的父母了吧?他們的反應是不是很冷淡?這不就說明,他們之間關系疏遠,又或者,他們很早就接受了那個現實。”
”……确實。“
而且,你完全沒必要顧慮他的事,因為他可不是什麼好東西,隻不過是和我有幾分相似罷了——夜久在心裡加了一句。
“……”
群青沒再說話,再次陷入沉默。
夜久并不意外,對方從不抱怨、也不與人讨論内心感受,因此每當開始糾結,就會習慣性封閉自己,如同一隻要随便一戳、就會緊緊合上殼的扇貝。
他不喜歡這樣,但沒有辦法。
唯有等待。
-
夜久在草叢裡坐了一夜。
群青自顧自查看起磚塊上的文字,除了偶爾讓他搬磚頭外,他們毫無交流。一直到清晨時分,筆記本上寫滿了各種字迹,群青才停了下來。
“根據文字,當年安努維斯散播詛咒後,不少村民就此消神秘失蹤。為了反抗,村民組建了一個秘密結社。兩者沖突持續了近百年,直到某天,民衆在結社的帶領下,成功沖進以太宮,将伯爵肢解封印。”
夜久想了想,“這些似乎和之前沒什麼區别。”
“确實……那這條呢?結社中有類似神話時代時的「祭師」那樣、可以使用法術的人族個體,被稱為「難途祭師」,但是在成為他們之前,必須親手摳出自己雙眼,以砂石代替。”
夜久愣了一下,重複道,“摳出雙眼?難道……是那些妖僧和盲徒?”
群青點了點頭,“我是這麼認為,畢竟那些特征很突出。而且……它們确實也在操縱那些被當作武器的蠍尾獅。”
“這……”
夜久有些意外這個發展,想了幾秒後,語氣試探又玩味,“我們在想的,應該同樣的事嗎?”
根據溫斯頓教授的叙述,「妖僧」是安努維斯的同盟,而「難途祭師」是安努維斯的敵人,它們怎麼可能是相同的存在呢?
“會不會是溫斯頓搞錯了?”
群青沒有回答,反問道,“你認為呢?”
“你曾說過,他是最優秀的古文字專家,而且消息來源呢,又是上次來時所拿到的第一手拓本,自然應該是不會有問題。所以看來,隻能他在這件事上……欺騙了我們了。啧,這麼想還有點意思了。”
群青微揚起眉,“有意思?”
“呃,也不盡然啦。”
夜久撓撓頭,心虛挪開目光,讓自己顯得認真一點,“你曾說,我們成功占據以太宮一事,根本就是圈套;最開始提出要必須這麼做的,好像正是溫斯頓……再加上他現在又在關于妖僧、啊不,難途祭師的事上說謊……”
“所以他會不會,是在為安努維斯做事呢?”
-
聽了他的話,群青神色略帶凝重。
足足好幾秒後,他才慢慢開口,“……這是很嚴重的指控。”
“明明很合理嘛。”
“他先是說服子爵優先收複以太宮,然後再扭曲事實,造成我們與妖僧的矛盾,不是嗎?”夜久聳聳肩,“看起來就是想煽動我們,利用我們對付妖僧和盲徒,讓安努維斯受益。”
“……”
其實群青也有類似想法,但溫斯頓是聲名顯赫、頗受尊敬的學者,很久以前又與他同行過,因此就算如今他們私人關系疏遠,感情上還是不免有些細微遲疑。
但也許是夜久在場,他潛意識裡有些安全感,不想自己思考這些,于是毫不猶豫地把疑惑扔了過去,“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還不簡單,你的這位老朋友和你一樣,也想要找到那口泉水呗。”
“但他……不過區區一介人族,沒有任何力量,怎麼敢與那種東西交易?”
夜久沖群青眨了眨眼,“确實如此,但難道還有其他的解釋嗎?”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夜久又徑自笑了起來,語調如同在贊許一件藝術品,“四十年前,他曾與不老泉失之交臂,所以才會變成如今這種又盲又老、風中殘燭的模樣。就算安努維斯再殘忍狡猾,又能怎麼樣?他還有什麼可以失去的呢?那衰老的皮囊?還是那沒剩下幾年的壽命?”
群青望着對方,表情漸漸變得複雜——不知是不相信,還是不願相信。
好幾分鐘後,他似乎是長歎了口氣,語氣中泛着微微的冷,有些認真起來,“雖然不知道他的具體目的,但目前看來,以太宮裡一定有安努維斯想要的東西,我們必須立刻趕回去。”
“好。”
他們牽好馬、正準備出發時,群青卻又突然沉默下來。
最後,他慢慢開口。
”另外……雲栎的事,我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