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色的長衫,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隻系着腰間一根細帶,也因着他此刻的動作,緻使胸前的衣領大敞,露出一片白皙的皮膚來,連着胸肌也能依稀可見。
馮嚴青的旁邊還坐着一位女子,樣貌精緻,身着水紅色的紗衣,薄如蟬翼,手腕間的金玉镯子随着她伸手給馮嚴青喂葡萄的動作,碰撞的叮當作響。
王知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如此一幕。
聽到門口的動靜。
馮嚴青這才睜開了那雙幽深漆黑的眼眸,他卻并未看向王知,而是轉頭向那女子看過去,左手輕輕一勾便她帶進了懷裡,他輕吻了吻懷中人的耳垂,惹得女子一陣顫栗,臉上頓時暈開一抹粉紅。
“你下去吧,今夜再去找你。”他松手将女子放開,唇角上揚,彰顯着他此刻的好心情,連帶着狹長的丹鳳眼也含了幾分笑意。
那女子羞澀的起身匆匆行過一禮後,就離開了此處。
但是随着她的走動,水紅色紗衣下,露出了一雙白淨小巧的玉足,腳腕間還戴着金色細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等她走後,馮嚴青才起身坐好,擡眼看向王知,正好看見王知的目光還黏在門口。
“好看嗎?”馮嚴青突然出聲。
“好看,自然好看。”王知此刻正還癡癡的幻想着,方才離去的女子,倒是忘了此刻問他這話的人是誰。
等到他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時,吓得王知連忙驚慌失措的将頭轉過去,慌張說道:“對不起大人,臣不是有意的。”
“哦?既然如此,那她送給你了。”馮嚴青坐起身整了整散亂的衣衫,他邁步向桌邊走過去坐下。
王知頓時驚訝的擡起頭看向馮嚴青:“大人。”
馮嚴青卻是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他輕抿了一口後,将茶杯拿起放在眼前細細看着,用手指輕輕摩挲着上面凸起的花紋。
“不過是個舞姬罷了。”馮嚴青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沒有其他表情,仿佛送的不是他剛寵愛過的女人,而是一件無關緊要的東西。
“但是我要你為我辦件事。”馮嚴青放下茶杯,看向王知。
王知聽到要他辦事,神色瞬間認真了起來,剛才得了馮嚴青的好處,他這會兒心裡正是高興,都已經在想着如何跟佳人共度良宵了,冷不丁聽這麼一聲,他立馬恭敬道:“大人您請說,臣一定竭盡全力為您辦到。”
“章氏手握兵權,又有鐵甲衛,而最近關于章氏謠言極多,你說,不妨讓這謠言坐實如何?”馮嚴青笑着看了他一眼,又将視線從王知的身上收回,繼續把玩着手中的杯子。
馮嚴青的話音剛落,王知便已經明白了這話的意思。
他如今身為戶部尚書,掌管錢糧,而章崇德到時候要帶兵出征,自然少不了要運送糧草,所以他如今能做的,便是讓章崇德在西南沒有糧草可用。
再說那西南一處,本就險峻,若是此時大軍全軍覆沒了,再悄悄安排一人回來傳信,到時便可以說是章崇德帶領鐵甲衛叛變,與燕楚聯手,這才緻使大軍全部傷亡。
明白了馮嚴青的的想法後,王知倒吸了一口冷氣,如此下來,此行前去西南的大軍,是必須要亡了。
他驚恐的朝馮嚴青看去,卻見那人依舊是那般雲淡風輕的樣子。
王知此刻才終于明白,自己當真是在與虎謀皮。
當他選擇與馮嚴青為伍的時候,他便知道自己已經走不了回頭路了,所以他此刻隻能聽從馮嚴青的話:“大人放心,臣必定辦好此事。”
馮嚴青見他當真是清楚明白了,嘴角才勾起一抹弧度來,他起身走到王知的身旁,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那如此,我便靜候王大人的佳音了。”
時間一晃而過,很快就到了章崇德出征的日子。
魏氏親自為章崇德穿上铠甲,她雙眼通紅,腫得跟個核桃似的,一看便知是這幾日沒少哭。
章缙就站在魏氏的旁邊,他擡頭看向自己的父親,凝思了片刻,才緩緩說道:“父親!阿缙日後也要像您一樣,保家衛國。”
章崇德聽後楞了一下,蹲下身來好能與章缙平視,彈了一下他的腦門,笑容和煦:“你能有這份決心自然好的,但父親隻希望你健康長大就好。”
話還未說完,副将範舟敲了敲門,走了進來,他看向章崇德,正色道:“将軍,我們該啟程了。”
“好,那走吧。”章崇德起身,不再耽擱,隻是臨走前又看了眼魏氏,讓她放寬心:“放心,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魏氏隻能沖他點了點,表示自己相信他。
章崇德與範舟一同向大門走去,他邊走邊問:“糧草如何。”
範舟想起自己昨夜前去查探過,随後他點了點頭:“已經派人嚴加看守,昨夜便全部運出城了。”
知道糧草沒事,章崇德又繼續說道:“如此便好,我們馬上出發。”
說完,就見他一個輕巧的翻身,就跨坐上馬背,範舟也緊随其後。
“駕!”随着章崇德的一聲大喊,馬蹄聲踏踏,隻留下行過後的一陣塵煙。
長信宮。
章韫站在門外的石階上,靜靜地向着将軍府的地方望去。
秋荷也站在她旁邊:“娘娘您放心,老爺他吉人自有天象,定能平安歸來的。”
不料章韫隻是靜靜的站着,并沒有回答她。
她伸手摸向突突直跳的心,總感覺好像就要失去什麼了。
但願如此吧,她在心裡想到。
蓦地,章韫突然感覺喉間湧上一股腥甜,她急忙掏出帕子伸手捂住了嘴巴。
等到帕子取下時,章韫才低頭看向手中的帕子,上面赫然是一抹猩紅,刺痛着她的眼睛。
但她還未來的及将帕子收回,就被秋荷一把握住了手腕,那帶着血的帕子一下就暴露在了秋荷的眼前。
“秋荷……”章韫見她已經看見,欲言又止,她将手腕掙脫,臉上帶着一抹心虛的笑容:“放心秋荷,我沒事的。”
濕熱的眼淚從秋荷的眼眶滾落下來,她邊哭邊哽咽着說道:“小姐!你不要再騙秋荷了,秋荷知道,自打您生了四皇子後,身體一直都很虛弱,尤其是近幾月來,您常常夜夜咳嗽的不能入睡,那聲音整個長信宮的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但是奴婢想不通,奴婢從小和您一起長大,可您如今生病了,卻為什麼要連奴婢也瞞着。”她哭着擡眼看向章韫。
章韫被秋荷吓得怔在原地,緊接着她又聽秋荷說道:“小姐,我們讓太醫來給您看看好不好,或者奴婢去求陛下,他若是知道您病了,肯定會下令人治好你的!”
“沒用了秋荷,我這身體早已是強弓弩末,治不好了。”章韫心中抽痛,她搖頭落淚,伸手将秋荷臉上的淚水輕輕拭去,“所以你也不必去求皇上。”
章韫還想說什麼,隻聽“啪”一聲,門口突然傳來東西掉落的聲音,将正在痛哭的主仆兩人吓了一大跳。
秋荷立刻噤聲,轉過身去,拿出帕子準備擦幹臉上的淚痕。
章韫收好了自己臉上的表情,将眼淚抹去,她才循聲望去,直到當她看見門口所站是何人時,整個人瞬間就呆愣在了原地:“寒山……”
薛寒山此刻顧不上去撿地上掉落的東西,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方才章韫和秋荷的對話。
秋荷此刻也正好轉過身來,就看見薛寒山疾步向這邊走來。
她突然想到,若是薛先生知道了小姐的病情,定不會如此放任小姐不管的。
所以當薛寒山剛走到章韫面前,就聽秋荷“”撲通”的一聲跪了下去,嘴裡懇求着說道:“奴婢懇請先生救救我家小姐!”
章韫沒想到秋荷會将這事說給薛寒山,她輕聲呵斥道:“秋荷!”
秋荷像是沒聽到她的訓斥一般,再次磕頭說道:“求先生救救我家小姐!”
“秋荷,你先下去吧。”薛寒山一瞬不瞬的看着章韫,冷冷出聲。
秋荷聽到薛寒山這麼說,愣在了原地,還想要說什麼,就見章韫朝她搖了搖頭。
示意她不要再多言。
等到秋荷走後,薛寒山想他一定要質問章韫,為什麼把自己弄成現在這個樣子。
薛寒山一貫以清冷自持,可如今面向章韫,自己分明是來質問她的,但說出的語氣卻是帶着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易察覺到的輕顫,他問:“她說的,是真的嗎,你如今已經是強弓弩末。”
聽到他說這句話,章韫就已經知曉他将方才自己和秋荷的對話,全都聽到了。
所以她也不再否認。
卻是不敢去直視薛寒山的眼睛,她低下頭,淚珠從臉上悄摸滑落,閉了閉眼,下定了決心後,才細聲答道:“是。”
聽到章韫的親口回答,薛寒山隻感覺自己現在是滿腔的怒火,他想知道李徹究竟做了什麼!才會讓她變成如今這副樣子不說,還要被人滿京城的散播那些子虛烏有的謠言。
這些年來,為了不添麻煩,他一直過着深居簡出的日子,就為自己謀了個少師職位,還隻是為了能遠遠的看她一眼就好。
可如今,自己卻是聽她親口說到,時日無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