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吵得熱火朝天,與安靜的诏獄形成截然不同的對比。
昏暗的大牢裡,隻點着幾根細小的燭火才照出一點兒的亮光,清透的水滴一下又一下的打落在地上,發出“滴答”的聲音,冷飕飕的風直穿過牆上的細縫從四面八方吹進來,整個大牢陰冷又濕寒。
已經到了四月,大家早早就脫了冬裝,換上了較為輕薄的春裝。
所以在這濕冷的大牢裡,這衣服是一點兒都不保暖。
待在此處沒一會兒便覺得渾身寒冷,章缙被冷的牙齒上下打顫,嘴唇直抖。
魏氏的身體本就弱,是以剛來到牢裡就起了高熱,她蒼白的臉上平添上了一抹異常的紅暈,嘴唇也幹燥的開始起了皮。
為了照顧魏氏,章缙把外衫脫掉披在她身上。
他走到牢房門口,大聲喊道:“有沒有人啊!快來人!”
不遠處的小桌上,擺滿了好酒好菜,幾個獄卒玩着手中的紙牌,玩的正不亦樂乎呢,就聽到那邊傳來一陣陣的喊聲。
其中一個人剛好輸掉了手中的牌,被連着罰了好幾碗的酒。
章缙等了許久都沒看到一個人來,他回過頭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魏氏,握的拳頭“咯吱”作響,卻又停下來再次朝外邊喊着。
幾個獄卒被他吵的不耐煩,正好剛有一個人輸了,索性都指使那人去看看什麼情況。
輸了牌的獄卒正在氣頭上,他還想着再來幾次赢回去,就聽着幾個人都指使着他去看看。
他極不情願的站起身,朝那邊走去。
章缙話音剛落下,就看見有獄卒走了過來。
見到有人來了,章缙急忙朝他喊到:“求求你幫我們請個郎中吧。”
獄卒聞言皺起了眉頭,他向章缙身後虛看了眼,随後不耐煩地怒喊道:“找什麼郎中!反正再過幾日你們也都要死。”
章缙的眸光瞬間殺氣四溢,但是當他想到此刻魏氏的情況,又很快的将情緒隐藏了起來。
章缙拿出手中的玉佩放到那獄卒面前,臉上挂起了讨好似的笑容,他說道:“大人,我可以把這塊玉佩給您,就求您幫我們請一個郎中。”
獄卒瞬間就被章缙手中的那塊玉吸引,渾濁的大腦一下就感覺清醒了,青翠欲滴又不含一絲的雜質,看着就是塊極好的玉!
但是看着看着他就想伸手去拿。
沒想到章缙往後退了一步,将玉收了回去。
獄卒抓了個空。
他看到玉的第一眼就想着那塊玉佩已經是屬于他的了。
獄卒尴尬的咳了一聲,才又故作鎮定的說道:“請個郎中是吧,這點事兒我還是能辦到的。”
說話的目光卻是直直的盯着章缙拿着玉佩的手,流露出他心中貪婪的欲望。
聽到這獄卒答應後,章缙才再次走上前。
獄卒已經等不及了,看到章缙走到他面前立馬就伸出了手。
章缙低頭看向手中的玉佩,心中有些不舍,因為這是章崇德在他去年生辰的時候,送給他的生辰禮物。
但現在為了救魏氏,章缙已經答應了獄卒,能說出去的話他自然不會反悔。
章缙扭過頭伸出了手松開,玉佩穩穩的落在獄卒的手中。
感覺到手上傳來的玉佩冰涼的觸感,獄卒瞬間兩眼放光,咧開嘴笑了起來,露出了滿口的黃牙。
他将玉佩拿到眼前仔仔細細的反複看了一遍又一遍。
章缙不再去看那獄卒得到東西是如何欣喜的模樣,他轉過身朝魏氏走去,“還望大人不要食言。”
獄卒正拿着玉佩朝領口塞去,剛塞進去就聽到了章缙的話,得了好處他自然高興的答應道:“這點小事兒,等着吧。”
遠處桌邊已經玩了好幾個回合的三個人,發現早早就離開的人還沒回來,不禁疑惑了起來,朝這邊喊了一聲。
獄卒聽着那邊傳來的聲音,害怕他們過來發現自己剛得的玉佩,瞬間就扯着嗓子回應着,“來了來了,馬上就來了!”
說着他就往那處跑去。
幾個人見他去了這麼久才回來,發問道:“什麼事兒去了這麼久?”
獄卒打着哈哈避嫌就輕的笑着說:“就是章氏那小子大喊大叫。”
其他人想了一下便也覺得正常,隻當是從小就尊貴慣了的公子哥,第一次進這大牢心中害怕。
“行了行了,都是要死的人了管他作甚,也就這幾日能鬧鬧了,等下了地府讓閻王爺陪他鬧去罷。”坐在獄卒旁邊的那人這麼說着,又順手給那獄卒面前的碗裡倒滿了酒,“回來晚了,你先自罰個三碗!”
聽到這句玩笑話頓時惹得衆人就哈哈哈大笑了起來,但他們很快就轉移了注意力,催促着那獄卒喝快點。
直到傍晚他們交替換班後,之前拿了玉佩的獄卒才請來了一個郎中。
早就打過了招呼,所以郎中很快就順利的進來了。
這期間魏氏曾短暫的醒過一次,但又很快支撐不住睡了過去。
章缙就一直默默的守在她身邊。
見到郎中進來後,章缙立馬就站了起來走到旁邊,讓開了位置看着郎中把脈施針。
半晌過後,郎中将魏氏身上的銀針收起放好。
這才對章缙說道:“夫人本就體弱,如今又受了驚吓,才會導緻風寒入體發起高熱,不過我方才已經為她施過針了,想來很快就醒了。”
章缙朝他彎腰行了一禮說道:“多謝大夫。”
但在說完後章缙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窘色,他沒有錢,“但是我現在并沒有錢……”
郎中聽後擺了擺手,“行醫救人本就是職責所在。”
還不等章缙說話,站在外邊的幾個獄卒就開始催了,“治好了就快走,這裡關的可是朝廷重犯,要是被人發現了你這腦袋也别想要了。”
郎中立馬回應着拿起自己東西,跟着他們走出去。
周圍又瞬間安靜了下來,章缙重新回到魏氏的身邊坐下。
月色透過上方的小口,灑下一束銀光。
章缙擡頭望去,但他并沒有看到半點月亮的影子。
這幾日發生的事一直在他心中慢慢交織,最後織成了一張大網,牢牢的纏住了他的心髒,章缙感覺整個人都要喘不過氣來。
當身處在這幽暗的大牢後。
章缙這時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章崇德是真的死了。
娘和他被關進了大牢,阿姐也被人廢後。
他此後再也沒有了依靠。
眼睫上挂着的幾顆晶瑩剔透的珠子,悄無聲息的順着臉頰滑落。
感受到眼角的濕潤和心底的委屈,章缙想放聲痛哭,但魏氏還在這兒,他不能哭。
但章缙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偏偏是他家要遭受這滅頂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