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泉看了他一眼,沒發現另一道身影,不禁問道:“怎麼今日不見阿熹?”
賀蘭夫人也發現隻有兒子一個人來了,向來吃飯最積極的人今日卻是不見了。
坐到位置上,賀蘭銘才回答道:“阿熹剛吃了不少的糕點。”
“阿熹年幼,以後還是給她少吃些甜食。”賀蘭夫人皺起了眉頭。
賀蘭銘點了點,示意自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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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章缙離開,已經過了數日。
雲裴的信比那些押送官兵的消息早一步傳回了京城。
薛寒山坐在書案旁,将看完的信件,伸到桌上的燭台前點燃,然後扔進了旁邊的香爐裡。
薄紙瞬間被引燃,他看着火舌一點一點将紙張舔舐吞盡,最後化為一堆灰燼。
他沒想到章缙會跑,因為人總會在自己勢單力薄的情況下,到處尋求庇護。
但是章缙非但沒有接受,他甚至隻是留了一封書信,就直接消失的幹幹淨淨。
一個八歲大的孩子,就有如此的毅力決心,這一點跟他的姐姐真是一模一樣。
不論什麼事,都是将自己先置身于危險的漩渦中心,從而使它不能傷害其他人。
他們都是一樣的堅定自己的目的。
想到章韫,薛寒山冷峻的神色蓦然溫柔下來,他擡眼看向不遠處的床榻,然後起身走了過去。
他為保存章韫的屍身,專門打造了一張冰床。
他在床邊坐下,然後才輕握住了她的手。
“你們兄妹當真的傻的可憐。”薛寒山看着她緊閉的雙眼,沉默了片刻,接着又說道:“明知是一條危險的路,卻還是要繼續往下走。”
薛寒山有些無奈,但很快他又恢複了一貫的樣子。
“阿韫,人有時候是自私的,所以我不想阻止他,我想看他憑借自己力量成長的樣子。”
一陣沉寂過後。
薛寒山才繼續開口說話,“阿韫,我希望你明白我的決定,這也是為了他好。”
他将章韫的手又重新放了回去。
這才準備離開房間,但是剛一開門,他就又看見了秋荷在門外守着。
這幾日她一直過來,但是今日院中卻是聚集了整個薛府的下人。
秋荷眼睛通紅,腫的像是兩顆核桃,看見房門被打開後,她立即就走上前去說道:“懇求先生,賜我家小姐安息。”
章韫身死已經有半月,依照北晟律法,七日内必要入棺下葬,但是薛寒山現在都沒提過。
薛寒山眉眼一淩,秋荷這幾日每次過來,都是說這個,想着她是章韫的人,所以才什麼都沒說,他準備繼續踏步離開。
但是沒剛想到,他這次剛邁出一步,就被人從後拽住了衣袍。
他轉身朝後看去,秋荷“撲通”一聲的跪在地上,膝蓋磕在石闆上,碰撞發出了極大的聲音。
她卻似渾然不覺,仍舊死死的拽着薛寒山的衣袍,手背上的青紫的血管,因為過于用力向外凸起,指骨泛白。
秋荷咬牙,紅着眼睛一字一句的哀求道:“懇求先生,賜小姐安息!”
薛寒山周身的氣場瞬間冷徹下來,但是還不等他說話,就見院中其他的人也跪了下去,齊聲道:“懇求先生,賜章小姐安息!”
他藏在袖袍下的手指很快就一點點的收緊,捏的指尖泛白。
這府上有不少人,都知道當年薛寒山和章韫的事兒,礙于身份,他們不敢說主子的事兒,但是現在,他們不能繼續看着薛寒山這麼放縱下去。
人死後,最需要的就是能夠好好安息。
無論生前做過什麼,隻要死後得到安息,才能依照平生所做善惡,去六道,重新輪回。
“懇求先生,賜章小姐安息!”他們再次說道。
秋荷沒有放開他的衣袍,等到衆人說完後,她才說道:“先生!秋荷求求您,讓我家小姐安息,盡快輪回吧。”
薛寒山向來是不信神佛的,他覺得這種東西虛無又缥缈,不如将一切都握在自己手中才更為真實。
但是此刻面對衆人,他頭一次對自己的信仰,有了動搖。
他看了眼緊閉的房門,突然有一瞬的想到,章韫是不是現在都沒找到輪回的路,一直在做孤魂野鬼,所以一個夢也不舍得托給他。
薛寒山眼底有一瞬間的慌亂,他回頭環繞了一圈院中跪在地上的人,他們和章韫明明什麼關系都沒有,卻都為她來說話,是不是章韫隻告訴了他們。
一直握緊的手,突然有一瞬間的洩力,他看着房門,心中想到,你是不是又在怪我,沒能讓你早點入輪回。
一陣清風吹過,輕柔的卷起了他的發梢。
秋荷一直盯着他的動作,院中的其他人也在等着他的答案。
感受到輕風拂面,薛寒山的眼角突然掉下來一顆眼淚。
“好。”他的聲音也如同這清風一樣落地,瞬間撫平了周圍人焦急等待的心。
聽到他終于答應了,秋荷才敢放開一直死死拽住的衣袍。
薛寒山感受到衣角的那道力量消失後,就從院中走了出去,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唯有細看他的步伐才能捕捉到其中的慌亂,留下一衆人在原地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