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在這句話落下後出現了短暫的凝固,燭台上的紅蠟燈火搖曳,周圍安靜的好似都能聽見火舌舔舐蠟燭發出細碎的“噼啪”聲。
良久,孫神醫眼眸微閉,像是終于做好了抉擇,她輕歎一口氣睜開眼睛:“有一個法子可以救他。”擡頭對上賀蘭夫人熱切的目光,她仍舊面色嚴肅,“但是結果隻能看他造化了,我不能完全保證他可以活過來。”
賀蘭夫人看了眼章缙,隻要有一線生機那就不能放棄,這般年輕的人不該就此英年早逝,終于做好決定,她說道:“那就有勞孫神醫了。”
得到賀蘭夫人的允肯,當即孫神醫就吩咐身側的小丫鬟:“備好繡針、香燭,以及多準備些清水。”
顧慮到場面可能太過血腥,孫神醫并沒有讓賀蘭夫人留在原地繼續看她如何救人,隻留下了幾個能使喚的丫鬟。
賀蘭泉這會兒帶着倆人剛到蘭苑。
坐在堂前的賀蘭夫人一眼就注意到柔和月光下朝她這個方向大步走來的三人,餘光瞥見賀蘭玉平安無事時,她空懸了一整晚的心這才悄然的落回胸腔。
“怎麼坐在此處?”賀蘭泉步入大廳感受到周圍氣氛的沉重,思來想去就隻有一個可能,他問道:“可是無名出了什麼事兒?”
提及無名,賀蘭玉的腦海中又回想起他倒下的場景,藏藍色的圓領袍被流出的鮮血暈染的幾近玄黑,他身上各處都是刀傷,且道道都深淺不一,就這麼一直硬拼到最後。思考片刻後,她跟着問道:“無名他,還好嗎?”
賀蘭銘雖沒說話,實則一直都有注意着這邊兒的動靜。
“不是很好,江都的郎中已經換遍,沒人有救他的法子,這孩子傷的太重了。”賀蘭夫人輕輕搖頭,注意到面前兩人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重下來,她繼續說道:“不過孫神醫正好最近在江都,此刻就在蘭苑親自為無名診治。”
賀蘭泉走到門外,他視線朝右側的屋子望過去,大門緊閉,屋内燈火通明,偶爾還能看見幾個人影閃動。
賀蘭玉跟在他的身後也順着方向去看,她雙手無意識的捏搓着裙帶,這是她一緊張就會有的小動作,沉默了片刻,她突然出聲:“爹爹,無名一定會沒事的。”
“嗯,他一定會沒事的。”賀蘭泉側過身看向她,眼神慈愛,寬大的手掌安慰似的輕撫着她的發頂。
就在賀蘭銘轉身的時候,賀蘭夫人瞥見了他後背的傷口,她頓時緊張問道:“你受傷了怎麼不說?”
門外兩人注意力被她這句話齊齊吸引,賀蘭玉這才驚覺那是當時哥哥為救周凝月被長槍擦傷的傷口。
傷口在後背,賀蘭銘又一直走在後邊,所以賀蘭泉并沒注意到自家兒子的狀況,還是這會兒夫人突然問話才知道,他皺眉吩咐一旁的日及:“去請郎中過來。”
賀蘭氏家大業大,府上就有好幾個郎中,甚至他們還有專設的藥閣,所以很快就有人提着藥箱跟在日及身後匆匆趕來。
處理過賀蘭銘身上的傷口,賀蘭夫人看到賀蘭玉時,又說了一句:“給阿熹也看看。”
郎中走到賀蘭玉面前請她伸手準備診脈,賀蘭玉照做伸出手,隻是衣袖随着她的動作縮短,驟然露出了先前被繩子摩擦破的手腕。
賀蘭銘很快問道:“這是何時受的傷?”
被衆人注視的人此刻正垂眸看着腕間的傷口,像是故意的一樣,沒被人發現的時候她幾乎快忘卻自己的傷口,因為完全感受不到什麼痛意。
此刻被人提及,它就突然開始陣陣刺痛。
賀蘭玉擡眸,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一眨,她輕松說道:“那時我和周凝月被他們用麻繩綁着走了一路。”
“這幫惡賊!”賀蘭泉磨牙面色陰沉。
“沒事兒了爹爹,無名已經替我報仇了,我現在不就好好的坐在你面前嗎?”賀蘭玉笑着安慰他。
郎中專心緻志的給她傷口上藥,藥膏塗在傷口上引來一陣猛然的劇烈疼痛,賀蘭玉倒吸一口涼氣,秀眉直皺。
終于将傷口處理好,郎中又留下了幾瓶藥膏細心囑咐她每日塗抹才不會留疤。
院中池塘裡盛放的蓮花,安靜的沐浴在銀色的光輝下,看起來一片祥和,與屋内幾人的心情形成鮮明的對比,香燭已經更換過新的一茬,可對面屋子的大門始終沒有打開過。
賀蘭夫人看着椅子上已經開始輕點腦袋的人,她輕喚了一句:“阿熹,困了便去睡吧。”
蓦然被人點到名字,賀蘭玉陡然清醒過來,她拍了拍臉提神,赧然一笑道:“我還不困。”
賀蘭泉剛飲下一口茶,就聽到賀蘭夫人的話,他将茶杯放下看向對面的人:“你今日也受了驚吓,現在又這般熬夜身體怎麼吃得消,去休息吧。”
正當賀蘭玉還想推辭的時候,對面緊閉的終于被人打開,扶光一直在門口關注着,所以剛一開門他就朝身後的幾人提醒道:“結束了。”
一時間幾人都暫時擱置了剛才的話題,起身朝着門外走去。
穿過小花園蜿蜒曲折的石闆路,他們正好見到孫神醫出來,賀蘭泉先一步上前急忙問道:“如何了?”
“我已經處理過他腹部傷口,接下來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挺過來。”孫神醫點了點頭,她目光投向身後的屋子。
總算是聽到一個好消息,衆人一掃之前沉重的面色。
隻見孫神醫又突然回過身,說道:“隻是今晚,他現在随時都會有生命危險,需有人徹夜一直在身邊守着。”
停頓了一瞬,她有些頗為無奈:“他若是不能捱過今晚,我也無力回天。”
一瞬間,周圍氣氛又好似一落千丈回到最初的沉默,壓抑着人喘不過氣。
最終還是賀蘭玉打破了沉默:“我今夜守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