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地勢平坦,一眼便能望到極遠處,秋風送爽,吹起田間層層麥浪。
杜秀蘭遠眺了片刻,小聲問:“嫂嫂,我于何日啟程?我已收拾好了行裝。”
姚姜轉頭看她:“我才回來,你就要離開?”
杜秀蘭微笑:“嫂嫂對我照拂得極好。讓我脫下了身上的枷鎖,還為我謀了好前程,我理當去奔前程。再者,我在北疆有了家,嫂嫂或翠蘭、良辰乃至良豐将來再到北疆來,我也好掃榻迎候。”
杜秀蘭沒學過書字,從前裡說話雖不粗魯,但也絕不文雅。
這時她說出話來斯文有禮,令姚姜訝異。
杜秀蘭輕歎一聲:“從前在鄉間過活,與鄉鄰們在一道說的都是鄉談,如今在京城住了這幾月,我除了學紡織,便是學了幾句雅語,嫂嫂莫見笑。我做得不好,丢的是嫂嫂與國公府的顔面。”
杜秀蘭對着圍成一圈細問契約的傷兵看了看,壓低了話聲:“嫂嫂都不知你的名聲傳得多遠。有商賈帶着良種來過京城,四處傳說良種種下後收獲甚豐;再有,京城也傳說嫂嫂在北疆建成農莊,讓大營兵士吃食豐沛。此間的傷兵早便等着你回來了。”
“此間好幾位傷兵的妻房都擅長撚線,正好京城外的織紡沒有擅長撚線的人,太夫人就送我來此學了些日子。我與他們都相識,他們向我探問過北疆農莊的情形。時常感歎嫂嫂沒回來,不能栽種良種。這時聽到嫂嫂回來了,一心想的便是跟着嫂嫂賺銀子。”
她輕笑一聲:“賺銀子是多好的事呀!有了銀子大夥才能過得好!”
傷兵很快就将契約看清問完,請了姚姜去,一同說道:“我們都将田地交與夫人,連同人手都由夫人分派。”
姚姜當即讓瓊葉與丁豐晟等人相助傷兵在契約上簽字按手印,她則帶着人算計冬植所需的物事,并分派人前去備辦。
晚間衛駿馳回來,姚姜說了杜秀蘭的情形。
衛駿馳想了想:“明日兵部便有人去往北疆,讓秀蘭表妹随他們啟程吧。我修書一封,讓她帶去。她去到歸雁城後,會有人再送她去小孤城。”
片刻後,他又道:“我猜測夫人或許也要去往刑部。夫人建成農場,幫我一同守住了小孤城,這是功勞,朝廷會嘉獎。但靜王府一案夫人牽涉其中。雖然我們都寫了辯狀,但或許也要去刑部了結。現下能平安送她離開,便讓她啟程吧。”
姚姜想了想:“周家流放了,惡仆爪牙也各有懲處,那靜王府呢?”
衛駿馳:“陛下溫厚,顧念着親情。惡事都是周家這樣的惡仆作為,這些惡仆還不能牽扯上靜王府。還有些事,過後再說。”
隔日,姚姜送杜秀蘭啟程。
馬車來到京城西城門外,姚姜已見路邊停了兩輛馬車與數騎健馬,幾名身着薄甲的武官在一旁等候。
小四去向武官請問,而後趕過來:“夫人,那些便是去往北疆的軍爺。”
一名武官來到馬車外:“請問,車中坐的可是衛夫人?”
姚姜與杜秀蘭下了馬車,那武官抱拳:“見過衛夫人,在下是去往北疆大營的武官。衛千戶一早已與我說過,有位去北疆農莊管紡織的娘子要随同前去。”
姚姜微笑:“有勞了。”
杜秀蘭行了個禮:“這位軍爺,這是我的文書。”
那武官接過文書打開看了看,對杜秀蘭抱拳:“杜娘子請放心,我們必定将你平安帶到歸雁城農莊。”
姚姜将杜秀蘭拉到一旁:“這幾位軍爺隻去到歸雁城,你到那處後,将這書信交與北疆牢城的廖管營,廖管營便會派人送你去往小孤城。你将來便是小孤城專司棉布紡織的管事,盡可将你學會的紡織本事都用出來。”
她将一張文書與幾張圖樣遞給杜秀蘭:“這兩張是棉花紡織用得到的用具圖樣,這兩張是羊毛撚線與處置的法子。棉花與羊毛的紡織方式與麻線絲線大異。我在小孤城請人造了彈棉花的機子,但沒來得及造紡織棉布的機子。羊毛細密暖和,它的紡織又與麻布棉布不同,且羊毛紡織前得有許多工序,我還沒來得及細究。你拿了這圖樣去北疆後找木匠做出來,摸索着紡織棉布,待我知曉了羊毛的紡織法,再寫書信來教與你。”
“你不識字不打緊。北疆大營的管事除了汪娘子外都識字,她們知曉你的情形後也會幫你。你先請她們幫助,而後等摸索好了,也找兩名識字的幫手跟在身邊。将來棉苗種得多了,北疆的棉布紡織所需的人手不少,你也該有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