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的是床帳,而并非鳥籠,這景象叫林燕飏瞬間清醒過來,他這是,變回人了嗎?林燕飏坐起身來,難以置信地深吸了幾口氣,五感俱在,手腳也能活動,隻是後脖頸處和手臂處還有些隐隐發痛,林燕飏摸上去,竟是幾個還沒有完全消去的指甲印。沈景晴力氣可真夠大的,他腹诽。
此時夜深人靜,誰也沒有發現他醒來了。若是從前,他醒來最想見到的人莫過于有血緣之親的弟弟林青雲了,可變成鳥後發生了這麼多事,現在他早已不複之前的心境。真心在意他能不能醒過來的人,或許也沒有幾個吧。
林燕飏在床上靜靜地坐了一陣子,欣喜之後,内心又悄然生出一絲落寞。不過他很快就平複了心緒,起身翻下床來,穿過碧紗櫥,便到了沈景晴平日的起居處,鳥籠也挂在此房的上方,裡頭傳來了些細微的響動。
林燕飏看過去,籠中的鳥兒此時也睜開了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在外頭月光的映射下,竟然閃出一絲光來,很是戒備地盯着林燕飏。
林燕飏毫不示弱地回看了去,嘴角發出一聲嗤笑,今後這隻鳥,還想仗着他的身體胡作非為,是再不能夠了。昨日白日在東廂房發生的事,就權當做意外吧。
人鳥對峙之時,林燕飏耳邊卻忽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侯爺?”
他轉頭望去,竟是沈景晴,不知何時從房間裡出來了。二人無言對視片刻,林燕飏見沈景晴隻身穿着單薄的寝衣,更顯得她整個人瘦削。回想這段時日,她也是十分不易,侯府裡這群人都是差狼虎豹,她不僅要忙着跟這群人鬥智鬥勇,還要照顧昏迷的自己。從前他總是對她态度冷淡,現在看來,是自己誤會頗多。
林燕飏看着沈景晴那雙安靜的眼,心中愧疚,他正要擡手上前拍拍沈景晴的肩時,沈景晴忽然跳起,把什麼東西往他的腦袋上一砸,他還沒來得及叫出沈景晴的名字,又是兩眼一黑暈過去了。
沈景晴看着倒在地上的林燕飏,心裡是砰砰直跳。她本是口渴了來找水喝,誰曾想就看到了一直在床上躺着的林燕飏不知何時起身來到鳥籠面前,還對着警覺的鳥兒發出詭異的笑聲。沈景晴不知他是何意,隻當他是白日裡頭沒能吃到鳥,便趁着夤夜無人時來偷鳥吃。她十分慶幸自己今夜還好是起來了,不然明早便隻剩一地鳥毛了。
沈景晴叫了人進來把林燕飏搬到了床上,又拿了綢子将林燕飏的手腳捆住,以防他再次跑出來。
……
林燕飏再次睜眼時,已經是天光大亮了。而他驚恐地發現,他此刻身處的地方,又變成了鳥籠,再看自己的身體,仍舊是毛茸茸的。昨晚難道是在做夢嗎?林燕飏驚愕地朝下邊望去,坐在桌案前的沈景晴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面帶微笑打開鳥籠把他接進了懷裡,一邊撫摸着他的背,一邊安慰道:“昨晚沒被吓到吧?你放心,那人之後不會再來吃你了。”
林燕飏聽得背後一涼,看來昨晚不是他的夢,但沈景晴誤以為他是要來吃鳥,所以将他砸暈了,自己再醒來時,又變回了鳥。不過沈景晴這話什麼意思,她把自己的身體怎麼樣了?
林燕飏心焦地從沈景晴手上掙脫出來,飛向了碧紗櫥後邊的暖閣,隻見自己的身體是安然無恙地躺在床上,他這才松了口氣。他跳上了自己的臉,用鳥毛茸茸的腦袋去觸碰自己身體的額頭,可任他再怎麼跟那具人形身體貼近,都找不到像昨夜那般的感覺。這讓他急得在團團轉,究竟要怎麼樣才能再次換回來?
沈景晴跟進來,便望見了在男人臉上打轉的鳥兒,急忙把他撈起,道:“你可别把人家踩破相了。”雖說她跟她這位侯爺丈夫不是很熟悉,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沈景晴還是很欣賞林燕飏的這張臉龐的,這小橘的爪子鋒利,把他臉刮花了就不好了。
林燕飏被沈景晴牢牢握住,不敢掙紮,昨日他已見識過沈景晴的手勁了,這會兒又變成鳥身,他怕一不小心就被沈景晴給掐死了。隻能任沈景晴摸上他的腦袋,聽她低聲嘟囔道:“腦袋癢是不是?你跑人家臉上去蹭腦袋做什麼?”她細長的指節撥開他腦袋上的羽毛,見裡頭長着一小截一小截的白色羽管,這羽管裡頭包裹着的是鳥兒新長出來的絨毛。
“原來是要換毛了,我說怎的到處蹭腦袋。”沈景晴邊說着,找了把小杌子坐下,把鳥兒放在大腿上,一手撥開鳥腦袋上厚厚的絨毛,一手用指節輕輕去掐新長出的羽管。不一時,便捏碎了好些羽管,裡頭新生的羽毛露了出來。
林燕飏方才本是焦急難耐,這會兒竟也感受到一陣奇異的舒适,他說怎麼這兩天頭上怪刺撓的,怎麼都不得勁,原來是要長新毛了。當沈景晴的鳥還是有幸福之處的,怪道昨日那鳥看見他這麼着急。這想法剛冒頭,他就暗罵自己沒出息。當一隻鳥,就算是再好,也是人家手中的玩物。還是得想個法子趕緊變回人身才是。
想到這,林燕飏别扭地扭動了下身子,可很快就被沈景晴一手按住了,林燕飏這才安分下來,讓沈景晴繼續給他掐羽管。既然是被人按住了,那他也沒辦法了。就在林燕飏要沉湎于這片刻安甯之時,小歡匆匆走了進來,道:“夫人,太夫人今日一早便派人往青州那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