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這間塑料闆隔間工棚以後,野哥一馬當前,立刻用戴着一次性手套的手,掀起隔間的門簾布,就走了進去。我跟在他身後進去。
這間小隔間的陳設看起來,比之前那些普通工棚要上檔次多了。工棚的面積大概有15個平房左右,相當于一間普通卧室這麼大,靠牆的地方是一張床,但是不是普通工人們住的那種鐵架子高低床,而是一張紅木框架的單人床,床上甚至鋪着一張九十年代算是很高級的席夢思床墊,看的出來床的主人是個很講究的人,也很闊氣,再艱苦的條件都不忘享受。
床的對面擺着一個紅色油漆的矮櫃,應該算是老底子的電視櫃,櫃子上面單獨放着一台電視機,我看了眼,這電視也是熊貓牌的,不過這台的型号要比外面工棚裡發現的那台高級許多,而且是台彩電,看來這間工棚的主人應該是這個施工隊的領導,吃穿用度都比工人要好。
床的旁邊則是一張紅木塗漆的寫字桌,很老式的那種,桌面上還鋪着一塊玻璃闆,玻璃闆下面壓着各種黑白照片,還有一張類似年畫的紙,上面畫着毛主席頭像,頭像下面還寫着一行大字:永遠忠于毛主席!
總之,這間工棚裡的布置也是滿滿的年代感。
這個工棚說大也不大,幾樣家具一眼就能掃完,正當我打算再仔細點查看時,卻聽見野哥在我身邊說道:
“咦!!這不是大哥大嗎??這可是個稀罕玩意啊。”
我連忙轉頭往他那一看,隻見野哥表情有些驚奇,從電視櫃上拿起一個黑色沉甸甸的,磚頭一樣大小的東西,上面還有聽筒和幾排數字按鈕,正是傳說中的大哥大。野哥望着手裡的大哥大,颠了幾下,啧啧稱奇道:
“這玩意兒在九十年代可不便宜啊,一個得萬把塊錢,還是摩托羅拉的,正宗進口牌子貨。要知道九十年代普通工人一個月也就兩三百塊的工資,買一個這玩意普通人得幹上十年工。”
然後頓了頓,野哥看向我,臉上的表情也正了正:
“小何,看樣子,這間工棚的主人是誰,已經很明顯了吧,應該就是這個施工隊的工頭郭紅星了。整個施工隊恐怕隻有他才會這麼有錢這麼闊氣了,典型的暴發戶。”
“嗯。”
我點頭,
“而且野哥,你發現沒有,這間工棚的牆壁地闆還有家具都特别的幹淨,沒有那種粘稠的白色液體,也沒有菌菇孢子,也沒有血管似的脈絡,好像不在三界中,跳出五行外一樣,……你不覺得奇怪嗎???這間工棚好像在另一個時空一樣,或者被某個結界籠罩了似的。”
“确實很奇怪,小何,我感覺這房間不簡單,我要再仔細找找,看有沒有新發現。”
野哥說罷,就開始在這間工棚裡翻箱倒櫃的搜索起來。他翻開了電視櫃的抽屜,還有寫字桌的抽屜,想看看裡面有什麼東西。我站在工棚門口看着他的動作,然後突然之間,一陣強烈的頭暈猛的襲上了我的腦子,在一瞬間天旋地轉之後,我再一次睜開眼睛,卻赫然的發現,房間裡突然多了一個人,一個陌生的男人。
這是一個滿臉橫肉,表情兇狠的男人,上身穿着九十年代流行的深褐色皮夾克,下身是藏青色西裝褲,腳上踏着雙锃亮的皮鞋。此時這個男人正屁股坐在床上,大腿上放着一個挺大的,看上去像是月餅盒又像是餅幹盒的圓形鐵盒子。然後他身邊的床上,放着一個黑色的塑料袋,這男人正從塑料袋裡拿出用細麻繩捆起來的一捆細細長長,黑不溜秋的東西,看起來像是一捆加長加寬加厚的薄筷子,小心翼翼的放進大腿上的月餅盒裡,像是要把這些東西保存起來。
男人手上一邊動作着,嘴裡還一邊在咒罵着:
“媽的,老張頭這個老東西,從地底挖上來這些竹簡,還想保密,我早就看出來了,他想偷偷的運出去賣給那些外國人,發筆橫财。這老東西經常對着那些工人賣慘,說自己年紀大了還得打工,要給幾個兒子讨老婆,大家都以為他是個老實人,哼,老實個屁!這老登子心眼多得很,在地下挖出東西也不告訴别人,跟那些外國人眉來眼去的,就想發筆賣國财,活該他生病!”
“老頭說自己是浸在水裡得了皮膚病,他純粹是騙人!工地上挖地基挖出地下水,泡在水裡的又不止他一個人,為什麼唯獨他一個人得病??哼,肯定是他在挖出這些竹簡的時候,碰到了不該碰的東西,才感染上皮膚病的,但是他又不敢說真話,隻能拿地下水當借口。……媽的,越想越生氣,這老登真是讓我不省心,以後打生樁,第一個拿他填人柱!”
“現在工地上加我一起,一共108人,……不行,還得再找一個人才行,再找一個替代我,當我的替死鬼,生樁才能打得成。幹完這一票,拿他個五千萬,直接飛美國,拿綠卡,下半輩子啥也不用幹,光在美國享福了。”
這麼說着,眼前這個坐在床上的郭紅星的幻影,漸漸的消失了,與此同時,另一個他的幻影又出現。這個新出現的幻影看樣子是在冬天,郭紅星穿着一身九零年代暴發戶最愛的黑色呢大衣,脖子上一圈又大又厚的貂皮毛領,看上去特别富貴。這時他正手拿着那個磚頭一樣大的黑色摩托羅拉大哥大打電話,但是臉上的表情卻一改他那兇狠霸道的模樣,反而點頭哈腰的,仿佛電話對面是個什麼大人物一樣。
“陳副縣長,我是紅星啊,好久不見了,先給您拜個早年,……對,嘶,有件事想跟您彙報一下,比較着急,我自己不好拿主意,您看該怎麼辦。”
“就是我們工地上有個工人啊,得了一種怪異的皮膚病,起初全身皮膚像是得了疱疹一樣紅腫發癢,然後就開始潰爛,最後全身的内髒都爛了,劇痛無比,皮膚也變成慘白色的了,頭發汗毛全掉光了,……對了,這病好像還有傳染性,現在我讓這工人獨自睡一個工棚裡,其他人都不敢靠近,怕也染上病。”
“那個,陳副縣啊,我偷偷跟您一個人說啊,工人染病這件事,我不敢向上彙報,也不敢讓工人去看病。他這個病很離奇,怕是跟咱們工地地底下的東西有關系,對,就是您上次來視察的時候跟我說的,工地下面有東西。……我不敢跟别人說,也讓其他工人關緊嘴巴,這件事要是捅出去了,上面查下來,咱們的事情就敗露了,要我說,也别管那個工人死活了,死了直接往地裡一埋,就當沒這個人得了。”
“什麼??您問他挖出來什麼東西??……那些東西我也看不懂,好像是一根根的竹子,有十來根吧,已經浸過水了,黑漆漆的,上面好像還寫着字,那些字應該是古代的東西,我看不懂,……啥??您說是古代的竹簡,是重要文物,有重大價值??嘿,怪不得我看那老張頭這幾天鬼鬼祟祟的,告訴您件事,我們工地這幾天不知怎麼的,來了幾個外國人在附近轉悠,說是想要在縣裡建廠,來考察的。我看老張頭偷偷摸摸跟那些人接觸了好幾次。”
“您說過幾天要過來一趟??對老張頭的病很感興趣?還要來看這些竹簡??……好好,您來的時候記得給我打個電話,我來接您。”
郭紅星的幻影打完電話以後,剛放下大哥大,那原本點頭哈腰的臉上,立馬換了一副模樣,一臉不屑的對着大哥大的話筒‘呸!’了一聲,然後又露出一副又是嫌棄又是厭惡的表情,說了聲“妖怪”,接着又自言自語道:
“早就聽說了,這個陳副縣長是個妖怪,喜歡在辦公室裡吃生肉,他竟然對那竹簡還有老張頭的病這麼感興趣,難道這竹簡上寫着什麼重要的信息??……對了,當初下命令建造這個隧道的也是他,偷偷摸摸讓我在建完隧道之後,弄死所有工人打生樁的也是他,還許諾給我辦美國綠卡,難道他也跟那些外國人有什麼關系??……媽的,不想這麼多了,反正我隻要照他的話去做,幹完這一票飛去美國就得了,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去發達國家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