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此刻在這個下陰幻境裡,剛才明明還是個白霧茫茫的陰天,厚厚的雲層後面太陽光微弱的透出來,隻留下一個不太刺眼的白色光暈。這時我站在這個不知是什麼朝代的邊家大宅的一處天井中間,天井中央有一口井,井上停着隻黑漆漆的烏鴉,它睜着一雙血紅的眼珠子朝我看了看,便‘啊——’的一聲飛走了。然後天空中就開始緩緩的下起了雪,密密麻麻的雪花如同白色的絨毛一般從高空中飄落下來,裡面還夾雜着很多烏鴉的黑色羽毛,這時我朝着空中攤開手,那些白色雪花和黑色的鴉羽就落到了我的手掌心裡,然後‘噗嗤’一聲,化為一團燃燒的火光,消失不見了。
隻過了一眨眼的功夫,幻覺中的這個邊家大宅裡頭,已經到處都堆起了厚厚的積雪,就連我的頭發上和眼睫毛上都落滿了雪花,即使是在幻覺當中,我還是感覺到了寒冷。我對着半空中呼出一口氣,暖氣在這個大宅的天井裡凝固成了一團氤氲的氣團,然後又幻化為一隻透明的烏鴉,一聲呼嘯後便沖天而起,飛向了高空。
本來空蕩蕩的天井地上,不知何時又堆起了大大小小的亂石堆,上面雜亂的橫七豎八的插着一些木棍,這些應該都是曾經在這個村莊裡死去的人的墳墓吧?飄落的大雪把這些亂葬崗全都掩埋了,我看不清那些木棍上刻着的字迹,但一眼望過去,能模糊的辨認出,上面刻着‘邊’這個字,這裡埋着的應該全是以前的邊家人吧。
我擡腳嘗試從這些亂石墳上走過去,可是鞋子剛踩到那些墳墓,他們卻全都散作一浪接着一浪的碎裂的砂石,全都消失在了空氣裡。整個天井裡又恢複成了最開始的幹淨模樣,這時大雪也停了,天上卻又莫名其妙的下起了小雨,一絲連着一絲的雨水在走廊搖曳的燈籠光照下,泛出一道道清透的銀光。雨水沖刷到天井的地上,借着地面的反光,我清楚的看到此時天井的青石闆縫隙裡面,全都閃爍着耀眼璀璨的金光,我很确定,這大宅院的地下埋藏着寶貴無比的黃金。
下陰的幻覺漸漸變得迷離了起來,我心想不能再繼續流連在這個大宅院裡了,這裡的景象變幻莫測,萬一被吸走了注意力,沒準就會迷失在這裡,再也走不出去了,我必須馬上找去宗祠。于是集中注意力,我在心理默念着‘帶我去宗祠,我要去宗祠’,四周圍的景象又立刻發生了變化,天空從剛才陰霾的下雨天,又變成了充滿了春天氣息的暖陽午後,空氣裡充斥着一股野花和青草的香味,就連輕柔吹拂過的微風裡都夾雜着一兩片野花的花瓣。這樣的天氣讓我的心情也輕快了點,我快步從天井中間走到回廊裡,順着回廊筆直走,穿過一道門,一眼就看見了這個邊家大宅的祠堂。
寫着‘邊家宗祠’四個大字的牌匾高高的挂在門頭上,從門外望過去,祠堂裡的光線很暗,好像沒點燈籠,裡面的光線閃閃爍爍的,應該是點了很多蠟燭,而且我猜這祠堂裡面一定供了很多牌位,點了很多香,因為老大遠的我就聞到一股很濃烈的檀香味,味道弄得甚至有點嗆鼻子。我在祠堂外面看了陣,這才擡腳往裡走了進去。
出乎我的意料,這祠堂一進去空蕩蕩的,從外面看很大的一個房間,裡面的面積竟然很小,多幾個人都站不下。而且一般的祠堂最前面肯定都供着曆代祖宗的牌位,或者幹脆修着某個特别有成就的祖先的塑像,但這個邊家祠堂裡卻什麼都沒有。相反的,在原本供奉祖宗牌位的那個供桌上,供着的是一個非常奇怪的怪物的塑像,這個怪物模樣有點像是之前做法事的時候,我在天花闆上看到的那個獨腳巨人,身形無比高大,兩個胳膊長到膝蓋,隻有一條腿,
腳踝朝前,但是這個怪物雕像的臉卻挖去了,看不見它長什麼樣子。
供桌後面的那面牆也很奇怪,它上面糊滿了各種報紙,而且不是普通的報紙,都是一張張特意剪下來的報紙。我仔細看了看報紙的内容,好像都是講一些天災人禍的,甚至有幾張的内容就提到了通幽村。這些報紙的曆史時代都不一樣,最早的一些都是繁體字,而且字都是豎着從右往左打印的,看報紙上的日期,是民國時期的,好像關于通幽村的記錄,最早在清朝或者民國時期就已經上新聞了。
于是我更加的湊近前去,仔細看着這些新聞報道中的内容。
“民國13年,山東關口鎮發生7級地震,造成附近的山脈嚴重山體滑坡,同時這幾天連續下暴雨,山體滑坡造成了泥石流,造成附近深山中的幾個村子全都被泥石流掩蓋,推測可能造成重大人員傷亡。”
“1960年,由于□□造成的糧食短缺,山東濟南附近的村莊出現大面積的餓死人情況,其中一個名叫通幽村的村子所受的災害最為嚴重,通幽村處于濟南西側的丘陵地帶,本來糧食産量就不高,這次持續三年的饑荒,造成整個村接近滅亡,隻有少量村民逃離村落,下山求助。”
“1995年12月。傳說中濟南關口鎮一個叫做通幽村的地方,是一個早已沒有人煙,徹底荒涼的荒村,據說這裡曾經住滿了人,這支村民祖上是從南宋時期從江西舉家搬遷過來的,不知為何選擇了這個荒涼的深山老林作為居住地,但是傳聞這些村民在30多年前的饑荒中已經全都死亡,僅有少數人逃離村落。今年當地政府開展了為期三年的‘電線入戶’建設項目,施工人員再次進入通幽村驚訝的發現,這個村莊竟然又住滿了人,而且這些村民穿着古怪,有些穿着清朝時的地方,有些穿着民國服飾,有些穿着軍裝和中山裝,像是不同時代的人複活一般。施工人員疑惑的問他們,通幽村不是早就沒人了嗎?村民們否認并說,村子裡的人一直存在。”
“2021年3月。由于全球肺炎疫情大流行,關口鎮各地各村全都采取了道路禁止通行和封村封戶的措施,但由于剛剛結束的21年春運,各村都面臨着外地回村過年人員的進入,有些村莊爆發了幾起嚴重的疫情。其中最嚴重的就是通幽村,據說外地回村過年的人帶入了緻命毒株,造成本村老年人和兒童人群中爆發嚴重疫情,造成了大量人員死亡。但是當衛生局統計人員進村查看時,卻驚訝的發現,村莊中并沒有人員傷亡,所有人都否認有疫情發生,之前為什麼會有疫情報告,令人不解。”
“……”
看完這些新聞,我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把新聞中的信息全都消化掉。然後頓了頓,我就把從剛才站在這個邊家大宅天井中看到的迷幻景象,以及進入宗祠中看到的景象以及這些新聞報道的内容,全都跟白夜說了一遍,然後又沖他道:
“白夜,看這宗祠裡的這些新聞報道,好像這個通幽村裡的村民,全都是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的啊,……媽啊,他們不會實際上全都不是人吧??難道他們本來就是死人???怪不得剛才接親到邊家大宅門口的時候,那個邊琮良會突然沖一邊沖出來,到處刺村民,還怪叫着說他們都不是人,死了活該,……白夜,你怎麼想??”
白夜聽完我說的一切之後,也略微的沉默了下,看來這報紙上的信息也超出了他的預料。然後頓了頓,白夜這才說道:
“假如這些報紙新聞是真實的曆史的話,那這個通幽村,最晚在民國時代就已經滅村了,村民們全都死于一場泥石流,然後不知何種原因,他們很快又複活了,接着在□□期間,以及前幾年的疫情期間,又遭遇了一次滅絕,但馬上又詭異的複活了。”
“白夜,這也太奇怪了,這死而複生的神奇力量,可不僅僅是因為那個邪神五通神的保佑了吧??……假如說祭拜五通神可以保佑通幽村的村民們發财,那我是相信的,畢竟五通神在中國的信仰體系裡,雖然是個地方神,但他确實是有曆史記載的财神,……但要說他有活死人肉白骨這麼巨大的力量,我可就不信了。縱觀咱們國家曆史上的那些神仙們,還沒誰有那麼強大的能量,能複活一整個村子上百個人的記錄呢,……你說,這是不是太奇怪了??”
“……還有一種可能。”
“啊?什麼可能?”
“邊村長去祖墳之前,不是說過嗎?等把新娘子的物品全都燒了埋進祖墳之後,就要你和野哥,還有那三個來曆不明的人,一起去後山,完成最後的祭祀儀式。……由此看,或許這個通幽村最後的秘密,全都在後山裡頭。就像你說的,正規的中國信仰體系裡的神仙,沒有這種複活大量死人的記錄,但要是不正規的‘神’呢?上古時期,就是三皇五帝中的颛顼帝絕地天通之前,華夏地區是人神共存的,那時的神跟現在的信仰體系裡的神仙完全不同,可以說是‘古神’,他們的形狀更怪異,力量更為強大,要活死人肉白骨,沒準他們就可以辦到。”
“絕地通天之前的古神,……你說的那些神,比《山海經》裡寫的更加古老更加強大吧,那就是非常古老的某種非人種族了。”
“對,就像你們天族一樣。或許在這個通幽村裡,也存在着一種無比強大的非人,是他的力量才讓通幽村的村民們死而複活,甚至我還想到了一種可能,原本五通神并沒有這麼大的力量,能夠賦予村民那麼多的财富,也是在這個古神的影響下,才會法力大增的。”
“嗯……,你說的有點道理,白夜,如果把這個古神算進去的話,這個通幽村的事情變得更加複雜了……”
說到這裡,我跟白夜都同時沉默了下。此時突然一陣冷風吹來,吹得宗祠裡兩邊的蠟燭架上一排排的蠟燭光全都搖晃個不停,而我在現實中邊家大宅的廊椅上坐着的身體,皮膚上也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幻境和現實中同時出現的冷風讓我的腦子一陣恍惚,有那麼幾秒鐘的功夫,我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哪,直到白夜的再一次開口,這才把我從恍惚中拉回現實。
“現在先暫時把這些疑問都放一邊,何故,我們還是按最開始的計劃來,你先設法找出這祠堂裡的邊家族譜來,看看族譜上記載了什麼。”
“嗯好,……不過既然現在是在觀落陰的幻境裡,應該不用我自己動手找吧,隻要腦子裡想象一下,那個族譜自己會出現的。”
說着,我就站在幻境的宗祠房間裡,正對着那個怪異的獨腳巨人的雕像,然後閉上眼開始冥想。我在腦子裡不停的重複念着‘族譜……,族譜出來……,我要看邊家族譜……’,然後很快,像是在感應我的心聲似的,在我面前的半空中,出現了一團很亮的光團,然後這團光團慢慢的沉澱下來,逐漸變成了一本書的形狀,那書的模樣比較老舊,像是民國時代的那種線狀本,然後還沒等我伸手去拿,那本書就在我面前自動的打開了一頁,然後在打開的頁面上,原本是空白的,一個字都沒有,但我的視線一對上它,那頁面上就自動的出現了一行行的黑字,也是跟民國時的那種印刷字一樣,全都是繁體字,而且是從右到左豎着印刷的。
這樣看起來非常不方便,我費力的辨認着這本子上的字,本以為要花很多時間才能解讀出來,卻沒想到,我才剛看了一行字,這時這行字就自動在我的腦海裡用我自己的聲音念了出來,于是很快的,我就這樣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