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旅程當然花了不止一天。盡管這是個交通極其發達的時代,但也同樣有條國際慣例規定:禁止身份不明者暢行無阻。
于是,我們先是在茫無邊際的太平洋上輾轉了幾天的時間——在那期間發生了一點小意外,所以花的時間比預想中要長。關于這個意外,别擔心,我很快就會提到)——然後又順利通過了幾道不算嚴格的關卡,轉至大西洋,繼而北上。我們試着走過旱路,不過很快就又換了船。我們也及時更換過身份,甚至還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被迫搭上一艘走私船,為的是躲過海岸警衛隊的追查。
而這一切都是巴基一手安排的。我猜,一個通緝犯要是抱有周遊世界的夢想,他多半會需要一個像巴基·巴恩斯這樣能幹的人做伴。
不過最甯靜的時光還是頭幾天。當陽光很溫暖,但又不至于太過耀眼的時候,我就會坐在船頭的甲闆上思考人生。抛棄上輩子的計劃仍不時在我腦海中盤旋,但自從巴基橫插一腳之後,我就決定把金盆洗手、退隐江湖的時間延後一些。
怎麼說呢,感覺上就該如此。
“我說,你想什麼呢?”巴基有時候會問我,不帶任何探尋的神情,就好像他是閑得發慌,所以要沒話找話似的。他老是站在方向舵後頭,雖然那地方根本不需要站人——這要感謝現代自動化控制的發展——不過他還是照站不誤,“在做白日夢?”
“是啊。我在想,要是你不在這艘船上,那可就美滋滋了。那樣我就能開着這艘船一路到北極去,跟北極熊和企鵝做伴。”
巴基用憐憫的眼神看着我,“企鵝在南極,小傻瓜。”最後一個詞用的是法語,搞不好還是他上個世紀在歐洲泡妞的時候學來的。
不過,不管企鵝是在南極還是火星,我都壓根兒沒考慮過甩掉巴基獨自上路這個選項。隻是嘴上過過瘾而已。
因為那時我還沒有絕望,遠沒有真正絕望。
不過和巴基相處沒那麼輕松。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指的可不是他老是拿刀威脅我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還不等到達墨西哥灣,我就已經學會了不能從巴基身後走過這個道理。當然,也絕對不能在刮胡子的時候靠近他。這可不是說着玩,如果你拿着剃刀出現在他身邊,那把剃刀可能會在幾秒鐘内給你脖子上添一道漂亮的口子,旁邊還附贈一幅血液噴濺出的抽象畫。我猜這也是巴基拒絕走進理發店的原因之一。
他受不了有人拿着刀離他那麼近。
當然,我們還都是重度失眠的忠實客戶,偶爾睡一小會兒也會噩夢連連。我猜某些寬宏大量的人會說這是我們應得的,不過以我的愚見,沒有誰應該忍受這種爛事。
當然,我怎麼看并不重要。至少就我所知是這樣的。
“嘿,巴基。”有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睡不着,心裡明白巴基是在裝睡,于是就問他,“為什麼我們始終沒遇到過别的船?連捕魚的小船都沒見過,更别提大輪船了。這片海上好像隻有我們兩個孤魂野鬼。”
巴基翻過身,用那雙褐色的眼睛看着我。他的臉隐沒在黑暗中,但舷窗外有月光灑進來,勉強勾出他臉上的輪廓。
“因為我避過了大多數熱門航線。這是船長的職責,不用客氣。”他說。
“我以為船長該是史蒂夫。”我用蹩腳的雙關語開玩笑,“還是說你圖謀不軌,想搶他的位子?”
“真搶了又能怎樣,他現在不在這條船上,不是嗎?”巴基沒笑,不過眼神也已不再那麼鋒利。
這話讓我忍不住輕聲歎氣,“是啊。”史蒂夫現在應該在複仇者基地,被尼日利亞發生的那些破事搞得焦頭爛額。
但相信我,更多麻煩事還在後頭呢。
“天啊,我真想他。”我把手臂擱到腦袋下面,又歎了口氣。
巴基瞥了我一眼,“聽你這麼說還真是怪怪的。”
“那是當然,‘怪怪的’是我的合法中間名。嘿,你說我們會不會遇到鬼?”我說着從床上坐起來,抓起枕頭塞在背後靠着床頭,這樣就能看到窗外暗沉沉的海浪,在甲闆外的地平線上緩緩起伏,“就像電影裡演的那樣,遇到一艘幽靈船,上船之後被困在時間循環裡死了一次又一次。又或者被海盜綁架,不得不潛入某艘海底沉船裡探險,結果卻吸入毒氣出現了幻覺。”
“别動。”巴基忽然壓低聲音打斷我,身子警覺地聳起,“千萬别動,你背後有東西。就在你肩膀後面。不是,是另一邊。唉,你動作不夠快,它總搶先你一步。”
不管你信不信,我可沒被這王八蛋吓着。不過遇到這種事,提高嗓門才是最本能的反應。“别胡說!小心真把鬼招來。”我一邊喊一邊握緊拳頭使勁敲了敲床闆,怒氣沖沖地瞪着巴基。
這讨厭鬼終于忍不住悶聲笑起來,然後拉起被子蓋過頭頂,放聲大笑。我光着腳從床上跳下來,伸手抓住他的被單,一邊往下扯,一邊咬牙切齒地說了些威脅的話。巴基笑得更厲害了。那短短三十秒内,我們就像十二歲的孩子一樣幼稚。不過我們樂在其中。
然而還有句話叫樂極生悲,不知道你們聽過沒。就在我正準備把他的枕頭拽出來給他點真正的顔色看看的時候,船底傳來“轟隆”一聲響,不算震耳欲聾,但卻絕對清晰。正規航道有正規航道的好處,至少你不會動辄撞上暗礁。本來我們也不會,因為船上有足夠先進的設備能自動避開各種障礙物。但這次的障礙物不是暗礁,而是某個活生生會動的東西,由于來的速度過快,船根本來不及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