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哈蘭先生怎麼樣了?他還好嗎?”
“别擔心,藍迪,她隻是在做夢。”
兩個遙遠的聲音從一個遙遠的地方傳來。我遲鈍地意識到,眼前是一片刺目的光亮。那既像宇宙中的寂靜無聲而又轟轟烈烈的爆炸,也像是意識恢複之後模糊視線中的手術燈。
我操他媽的在哪兒?
該死的發生了什麼?
遠處的說話聲消失了,隻留下不知名的機器徒勞地發出一陣陣哔哔聲。我想要擡手遮住刺眼的光線,然而脖子以下的部位就像石頭一樣沒有任何知覺,而脖子以上的部位則像是正在同時經曆粉碎性骨折與細胞重塑。
在能夠理清任何思路之前,短暫的清醒時間已經結束,我能感覺到麻木正在重新占領猶如一團漿糊的大腦。于是我沉了下去,并且心懷感激。
“第二十五天,實驗體排異反應開始消退。”那個蒼老的女聲突然再次響起,并且變得更加清晰。我從意識沼澤中掙紮着浮上來,努力睜開雙眼,在刺眼的亮光中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然後那個人影開始靠近。
“隊長,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我覺得自己發出了聲音,但事實上隻是幾不可查地動了動嘴唇。
“還在做夢,是以太……”
後面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如果這真是夢,那我隻希望能趕快醒過來。我這麼想着,緩緩閉上了眼睛。當我再睜開眼的時候,光亮仍舊不變,但空氣裡似乎突然之間充滿了柳橙的味道。
“第七十四天,”又是那個女人的聲音,“實驗體恢複正常生理标準,開始加大鎮定劑劑量。附:實驗體長期記憶疑似受損,具體情況有待觀察。”
“什麼?”我問,但聲音就像氣球沒有紮緊時發出的細微氣音,“喂,等等。”
我想要引起那個女人的注意,但她已經轉過了身。不過至少這一次,我沒有立刻昏迷過去。
“昏迷”,我花了不少力氣才把這個詞從離線的語言庫裡找出來。眼下,迷霧已經升起來了,霧中有音樂聲傳來。是風笛,還是四弦琴?我動不了,匹諾曹身上也沒有線。也許有一天,我會成為一個真正的男孩。身體的麻木感終于消失了,頭也不再疼得像個狗娘養的。但這個棒棒糖似的軀幹可不會跳舞,真糟糕,我要一覺睡到九月。
在我大腦錯亂昏過去,或者在精神病院醒過來之前,刺眼的茫茫燈光中,一個小男孩緩緩靠近。我盯着他看,想知道這是不是也屬于幻覺之一,還想告訴他趕緊把該死的燈關掉。今天可不是光明節,我也不信猶太教。小鬼,你是怎麼搞的?白女巫給你吃糖了嗎?
“那不是鏡子。”埃德蒙對我低聲說,“你搞錯了,那不是鏡子。這很重要。”
我不知道他在他媽的說什麼,白女巫一定給他下了咒。我的頭又疼起來,疼得快要四分五裂。但好在我終于他媽的昏了過去。
“第一百零二天,實驗體狀況良好。”那個女人說,我猛地驚醒過來,突然意識到我正赤身裸體坐在一張椅子上,“電擊刺激,第一次,即将開始。”
我張嘴想要尖叫,但嘴裡的東西把聲音擋住了。有東西固定在我的腦袋上,我記不得那玩意兒叫什麼,但我知道它會帶來痛苦。
下一刻,電流源源不斷從太陽穴湧入,就像錐子毫不留情鑿開頭骨。我的身體彈動,舌頭猶如塑料蛇玩具,在嘴裡不停蠕動。我的眼前泛起白光。停下、停下、停……
“嘿,你還好嗎?”羅迪狐疑地看着我,他的史塔克牌宇航服包裹在戰甲之外,讓他整個人看上去都大了一号,“你要吐了嗎?”
我自動搖了搖頭,身體仿佛和大腦脫節一般不受控制。
“還好,就是感覺怪怪的。”
回答自動從我嘴巴裡冒出來。我用眼角餘光瞥了眼自己,發現我穿着和羅迪類似的制服,隻是更加貼身。
但至少這不是緊身衣,我半是迷惑半是緊張地心想,我沒準兒還應該心懷感恩,這樣有一天我就能成為一個真正的……
……男孩。
我不是在他媽的椅子上嗎?
“如果你要吐,最好别吐在我的地闆上。船上可沒有保潔人員,這裡離最近的垃圾收購站也不近。”托尼站在操作台前頭也不回地發話。
我感到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似曾相識感,但不完全是做白日夢的那種感覺。我很确定自己當時就站在這個地方,聽托尼說過同樣的話,他接下來會說:宇宙,目前仍是人類最後的疆界。
“宇宙,目前仍是人類最後的疆界。”托尼一邊說一邊優雅地揮着手,仿佛站在演講台上。事實上他也确實是在演講。這個愛顯擺的臭小子。
“之所以說‘最後’,是因為它想要我們的命。有時我們會忘記這一點,開始把宇宙當成自己的地盤。”他說着轉過身,屁股靠着操作台的邊緣,憑借地理優勢俯視着我們這幫菜鳥,“航空服、宇宙飛船、安全可靠的氧氣面罩,這些東西保護着我們,将緻命的真空隔離在外。”
“又來了。”羅迪翻着白眼插了一句,“台詞這麼耳熟,你是從哪部電影裡抄來的?星際迷航?”
托尼不理他,堅定地把這場“振奮人心”的太空演講進行到底:“但真空一直在耐心等待,我親愛的白癡們,等待我們粗心大意的時候。”
“普通人類在缺少防護的情況下進入太空,通常會在十五秒内失去意識,”幻視平靜地補充說明,“九十秒後則會徹底死亡。”
羅迪聳了聳肩,“謝了,哥們兒,真高興知道這一點。”
“陀螺穩定儀、磁力靴、頭盔、便攜式電腦。不一定是這個順序,但就是這幾樣東西,”托尼提高嗓門,雖然這些事他昨晚已經強調過一遍了,“永遠!絕對!不要在沒有這幾樣東西的情況下進入外太空!除非你想進行死亡漫步,那樣的話就另當别論。如果有人堅持這麼做,請提前申請,我還可以把那一幕拍下來,那樣今年的艾美獎就是我的了。”
“我說,”羅迪喃喃地說,“你們這幫衰人的隊友之情還真是感人至深。”
“我們将要面對的是宇宙中最窮兇極惡的強盜,也就是說,他們大概不會拿着指甲刀來對付我們。”托尼一邊說一邊張開雙臂,“但複仇者是地球上最強大的英雄。五年前,我們在紐約擊退了齊塔瑞人。五年後,我們也同樣能滅了這幫宇宙蝗蟲。”
“宇宙蝗蟲?認真的?”我聽到自己開口,還感到自己翻了個白眼,“托尼,這絕對是我聽過最差勁的戰前鼓動。”
托尼給了我一個“你行你上”的犀利眼神。
“我倒是不介意給王八蛋們一點顔色看看。比起五年前,至少我們的戰場這次遠離地球。”羅迪一邊說一邊沖我們猛挑眉,“更重要的是,這一回我加入遊戲了。”他沒說出口的是,五年前和複仇者過了過招的隻是滅霸手下的小喽啰,這一次我們可是要直面大B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