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我并沒有耽誤紅骷髅一整晚的寶貴時間。第二輪“拷問”剛剛過半的時候,我就已經非常想死了。
那顆受過詛咒的石頭讓我想死。
“告訴我,時間寶石在哪裡?”
“告訴我,時間寶石由誰保管?”
“我需要一個名字。告訴我那個名字。那個名字是什麼?”
紅骷髅不厭其煩地重複着,直到那些問題開始像山谷回音一樣在我腦海裡震蕩,并把其他想法一點一點擠走。我渾身的骨頭就像被人抽走了一樣,全靠身後有人抓着我的肩膀才沒有五體投地趴在地上。雖然這也并不能讓我在敵人面前更有尊嚴。
不過,尊嚴這種東西早已經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内了。靈魂寶石在紅骷髅手裡就是一把刀,一把淬毒的刀。而此刻,他正用這把刀殘忍、細緻地撬開我的頭蓋骨,在裡面大肆翻攪。一旦他發現我和羅傑斯合謀騙他,相信我和羅傑斯都得玩完。
我不能讓這種事發生。我不能。
“我知道你并不好受。”紅骷髅軟硬兼施、循循善誘,“來吧,告訴我,然後你就解脫了。說出來,一切痛苦就結束了。時間寶石在誰手裡?你知道一個名字,那個名字就在你腦海裡,就在你嘴邊。告訴我,是誰?”
“我不、我不想說。”我嗆了一下,劇烈地咳嗽起來,混着血沫的唾液沿着下巴直淌。這可不是什麼有吸引力的場面。我想自己正在經曆字面意義上的涕淚橫流的階段。下個階段大概是嘔吐以及大小便失禁,不一定非得是這個順序。
“告——訴——我。”
紅骷髅的聲音像嗡嗡作響的鑽頭一樣捅進我的耳朵裡。他使勁推着手裡的權杖,仿佛正修理草坪上什麼頑固的野生灌木似的。那顆發出耀眼橙光的寶石幾乎要碾碎我的顱骨。
它餓壞了,迫不及待想要飽餐一頓,我能感受得到。天啊,它真的餓壞了。
上帝幫幫我。
我開始尖叫,但隻是在腦海裡。
“告訴我——那個名字!”
我痛苦地吸氣,但擠進肺裡的空氣十分有限。這就像是再次體驗哮喘發作:我的氣管突然縮小到了針眼兒那麼大,而毫不知情的肺部還在拼命催促我“呼吸、呼吸、呼吸”。
“名字……”我說,聲音像是磨碎機吐出來的殘渣,“那個名字。”
顱骨上的壓迫沒有絲毫放松,但紅骷髅的聲音立刻變得溫和。他用一種誘騙的語氣問:“是什麼?說出來,孩子,說出來你就能休息了。”
“傑羅尼莫。”這個名字忽然浮現在我腦海中,閃爍着邪惡的綠光。
紅骷髅貪婪地湊近,追問:“誰?”
我不該笑的,我知道我不該笑。這絕對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反應,沒有之一。但紅骷髅一瞬間沒能掩飾好的驚喜對我控制表情根本毫無益處,他看上去就像萬聖夜搶了一大袋糖的讨厭鬼,但還沒來得及發現那些糖紙裡包的全都是狗屎。
紅骷髅永遠也别想得到時間寶石。就算他用靈魂寶石把史蒂夫變成了另一個人,那個人也依舊不會按照他的意願去行動;就算他用靈魂寶石把我的腦袋挖空,他也永遠别想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因為他隻是個失敗的、自以為是的醜八怪,裹在一塊臭烘烘的鬥篷裡面。
以上這些想法自然無助于我保持鎮定。我開始歇斯底裡地大笑。這激怒了紅骷髅,很好,因為這是羅傑斯希望我做的。我不想讓他失望,即使他不是史蒂夫。
我隻希望他也不會讓我失望。
當那把權杖不知第幾次讓我痛不欲生的時候,就在我以為自己永遠也不能如願以償死掉的時候,乏味但卻驚人的痛楚之中突然湧入一種新的感覺,并且來勢洶洶、不容置疑。
我麻木地想:我的胸口着火了。
但沒有火,有的隻是難以忍受的灼燒感,仿佛有什麼在皮膚下跳動,左沖右突,但就是找不到出路。我沒辦法低頭,但就是知道我的胸膛、手臂看上去毫無異樣。隻是這和我的感覺完全相左——我感到一團火焰從胸口騰升而起,沿着我的手臂一路向下,還有一道自上而下縱向把我開膛破肚。
那一瞬間,我聽到遙遠的聲音來自遙遠的宇宙,我看到一切生于黑暗又歸于死寂。那種痛苦讓紅骷髅的拷問變得像是小孩子過家家,但随之而來的美妙卻又讓一切痛苦都值得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