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隻匆匆瞥了一眼前方的三人戰局,然後就把視線放回到了我的身上。她抿着嘴,雙唇幾乎壓成一道白線,眉頭也緊緊地擰着。
“堅持住。”她說,然後又命令我别說話,就好像我真能發出什麼像樣的聲音似的。
我伸出手想碰碰她。娜塔莎在我的手滑到地上之前把它抓住捏了捏,然後回過頭對什麼人大喊起來。但那些語句已經超出了我此刻的理解能力範圍。
我的意識像流沙一樣開始渙散,再難聚攏。我很确定自己就快死了,這就是為什麼我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人,和不該發生的事。
不過沒關系,至少這讓死亡顯得不那麼可怕。
前面不遠處,史蒂夫正在和羅傑斯交手。這一幕看上去令人費解,又或者像是某種電影特效鏡頭。巴基也沒有退出戰局。他和史蒂夫強強聯手,幾乎完全占據了上風,一改之前的局勢。
我想,這他媽就是幻覺,能實現我一切夢想的、該死的幻覺。
然而我沒能繼續看下去,就算我想也不行。我眼前的一切都被黑暗吞噬了。昏過去之前,我最後看到的是史蒂夫重重一拳打在羅傑斯的太陽穴上,讓他像抽空的麻袋一樣倒了下去。然後巴基俯身從倒地的羅傑斯身上抽出一把槍,對準了他的眉心。
完美反殺,這種事果然隻在夢裡才能發生。
我的眼皮落了回去,就像拉下并鎖死的卷簾門。
“巴基,拜托不要。”羅傑斯的聲音在迅速降臨的黑暗中聽來遙遠而又模糊,并且還在繼續遠去,越來越弱,“你是我唯一……”
我沒聽到槍響,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 =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在一架九頭蛇的飛機上,完全搞不清自己在哪兒,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人是鬼。
有人把我的頭放在了她的大腿上,并時不時用小巧、冰涼的手掌撫摸着我的額頭。引擎柔和的嗡嗡聲像是催眠曲,機艙内昏暗的燈光是橙黃色的,讓一切鋒利的棱角看上去都失去了威脅。
好吧,我死了。因為這就是一個體面人死後該有的待遇。
“嘿,”山姆的聲音從右方傳來,他在和娜塔莎說話,同時朝我示意,“有人醒了。”
我下意識地動了動,隐隐覺得身上似乎裹着毯子,但還是很冷。周圍的世界顯得異常古怪,并且缺乏真實性。
“我在哪兒?”我含糊地問。天堂還是地獄?
娜塔莎回答,語氣難得溫柔:“你很安全,别擔心。”然後問,“你覺得怎樣?”
我覺得自己從沒這麼疲憊虛弱過,輕輕一動都會渾身冒冷汗。我緩慢地眨動着眼睛,一邊等待視線恢複清晰,一邊遲疑地開口問道:“娜塔莎?”
“怎麼了?”她問。她的樣子和我上一次見到她時一模一樣,甚至連衣服都是同一身——胸前還有個吓人的血洞。
我小聲說:“我以為你死了。”
“我也以為你要死了,但結果我們都大失所望。看來今天不是我們的幸運日。”
我努力打起精神,但還是又冷又虛弱,“發生了什麼?嗯?”
“說來話長。”娜塔莎說着朝對面看了一眼。
我勉強轉了轉眼珠子,然後就看到了那兩個人:史蒂夫就坐在機艙的地闆上,看上去垂頭喪氣。巴基在他旁邊,低頭替他處理手上的傷口。我眯起眼睛,然後輕輕吸氣。
——史蒂夫的手掌上遍布細小的傷口,翻開的皮肉沾滿泥土,看上去又紅又黑。
不止如此,他還臉色蒼白、神情疲憊,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爛爛,像是剛剛從亞利桑那州流浪回來。
我真的看到他和另一個自己生死相争的場面了嗎?
但史蒂夫看向我的眼神說明了一切——坦率、痛苦、堅決,并且仍舊帶着溫度。不像羅傑斯那樣,冷酷、清醒,什麼都能放棄。
就是這個眼神讓我開始相信,也許不知怎的,我們都還活着。
真見鬼,也許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奇迹的。
“嘿,小子。”史蒂夫說,他的嗓子沙啞得厲害,聽起來需要大量喝水,他重複了娜塔莎的問題,“你覺得怎麼樣?”
“覺得我要升天了。”
“你現在的确在天上。”
我笑了,雖然這個笑話真是太冷了。然後我看着他,說:“嗨,隊長,真高興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