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個小孩兒一樣,抱着黑色的盒子席地而坐,靠在沙發邊。
莫名開始一個人絮絮叨叨這幾百年的事情,
“……那些妖有人保護了,妖管局,沒想到吧?就是那個小組織,現在做的可大了,所有妖都歸它管。”
他唇角勾起,語氣興奮一些,“而且,你絕對猜不到,第一任局長是誰。”
說着說着,還停頓一下,好像真的在等誰的反應似的,點點頭,
“是霄枉,就是救了我們,還送了我一顆龍血石的那條龍。”
繞着這些,燭淵講了些妖管局如今的發展和現在的地位。
絮叨了一會兒,随即有些得意。
此刻的他,褪去往日那些面具,和加注在身上煞氣,才有了幾分意氣風發,
“我是這屆的局長,當的還不錯,大家說的,我可沒有吹牛。”
然後借着酒勁兒,将自己這幾百年的政·績一一講出。
期間神态透着淡淡的驕傲,好像在炫耀着什麼,微揚着下巴,又像在等着誰的誇獎。
盒子裡的黑傘安靜聽着,風帶起有些殘破的傘身,輕微的顫動好像一個回應。
但燭淵卻緊盯着前方,微擡着下巴,沒有低頭。
說妖管局就繞不開人修那邊,他語氣變得不滿,抱怨着,
“你不知道,那些人修煩死了,死性不改,所以我将他們都殺了。當然,好的我沒動,我記得的,你說過要辨善惡是非。”
這麼做,也意外地讓他多了個公私分明的和明辨是非的名聲,雖然他不是很在意,但是這的确方便他行事了。
不過一件事錯了。
他從儲物袋拿出一個粗糙的木盒。
“啪——”
木盒被随意擲在桌上,力道沒有收斂,盒蓋磕碰滑開,露出一角,裡面赫然是把紅色的傘。
燭淵斜睨着那把紅傘,手指摩挲着懷裡那冰冷的盒身,
“不過,阿姐,有一點你錯了,權勢就是有用。”
怎麼沒用呢?
三百年前,燭淵化蛟,實力大增,但終究越不過龍。
仇人就在眼前,他卻一步不能向前。
甚至被警告,說他行事太過,收回了他手中的一部分權限。
失去權力,那人的消息便徹底消失在他的世界。
他不怪霄枉,他是局長,有些事不能一味偏袒。
那人也是為妖族出過力的。
燭淵能理解,但是不能接受,于是兩人分道揚镳,燭淵轉身去了刑獄司。
從此一改不問權勢隻求實力的态度,拼命地往上走。
燭淵要那些人再也不能阻撓他。
權·勢為那個人鋪就一條康莊大道,為燭淵鑄就一條條帶刺的鐵鍊。
他滿手是血,闖的頭破血流,越不過分毫。
後來那人更是加入人族修士那邊的陣營。成了什麼名譽會員,哈,可笑。
但是就是這麼一個名頭,就這樣一個名頭,讓已經有些地位的燭淵,重新舉步維艱。
而如今,燭淵徹底爬上來了。
他不走程序将一個組織連根拔起,甚至沒有請示就打開防禦大陣。
還讓人抓回來一個有些眼熟的老妖怪。
但誰能說半句呢?沒人為他說話,就像當初也沒什麼人為燭淵争辯一樣。
仇就那樣輕易的報了,直到現在看着這把紅色的傘,他都恍惚。
思及此,濃濃的諷刺侵襲整個胸膛,他突然止不住地大笑。
笑什麼呢?不知道,就是覺得可笑。
抹去眼角笑出的淚水,猩紅的長眸微眯,“阿姐,權勢就是這樣好用。”
今晚是農曆八月十九,過了十六,但是月亮依舊很亮很圓,穿過透明落地窗。
月輝照耀整個露台,蔓延至屋内,打在茶幾上,一條長長的斜着的陰影将卧室劃成兩半。
一明一暗,燭淵被隔絕在外,隐在陰影下。
笑聲收斂,聲音漸消。
孤寂籠罩着整個屋子,一時間除了嘀嗒嘀嗒的報時鐘聲響,再無其他。
沉默彌漫,他的視線終于落在盒子裡了。
靈氣注入,千百次般的熟練,他再次催動龍血石,黑金色的繩身依舊毫無反應。
黑金色的殘段被精心保養着,龍血石一如既往地涵養着它。
殘破了可以修補,但缺的是靈智呢?該如何修補呢?
“阿姐,玄青也找到了。”
但是她的意識已經消散了。
咽下後面那句,燭淵眼前浮現一道身影。
在他被教訓時故意放輕力道,喜歡扮毛毛蟲,将自己打成結哄人。
最後定格在她抽抽噎噎和姐姐一起離開。
袀玄變大,周身繁複的暗紋閃着碎光,挨着燭淵靠在他的身上。
傘身開合,扇起一陣風,吹亂了燭淵的回憶。
他嘴角帶起一個笑,伸手将它抱在懷裡揉了一把,心中萬般情緒熟練地掩藏。
幾百年了,他已經接受了。
畢竟接受不了又該如何,像之前那樣被當成走火入魔的瘋子,再關起來嗎?
恨他的人和妖那麼多,這次進去,可能就真的出不來了。
他還不能進去,至少現在不行。
眼睛一眨,燭淵眉眼彎彎,接着說自己的近況。
說他過的還不錯,說最近人族又開始騷動了,但是盡在掌握,不久就可以收尾了。
一個氣鼓鼓的身影在腦海裡停留,燭淵眼中無奈,嘴角卻泛起抹不自知的笑,
“最近遇到個奇怪的妖……”他聲音也染上笑意,“容易生氣,但是很好哄很好騙,就是有點傻。”
停頓幾秒,眼底有些茫然,“而且,他喜歡我。”
怎麼會有人喜歡他呢?這幾百年來怕他的倒是不少。
突然遇到個傻傻的,擁有看穿人心的能力,明知道他在僞裝。
卻還是……
他擡手按壓唇瓣,搖了搖頭,将這些紛亂的思緒甩出去。
想到阿姐爽快的性子,抱着盒子笑着說,“不過,你要是見到他,一定會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