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祝遂依舊是透支狀态,但狀态明好了很多,一陣陣的眩暈散去,隻是消耗太大支撐不起身體,隻能靠着拾光。
感覺拾光的手還放在他的心口,不好的預感在心底泛起漣漪。
他擡起手按在拾光手上,虛弱問道:“做什麼?”
問完,祝遂都有些錯亂和好笑。
分明是拾光受傷慘重,他來救,結果虛弱的不行的反倒是他自己了。
也确實有些奇怪,傷員和救治者颠倒,拾光環抱祝遂坐在床邊。
他抱的很穩靠在床頭,空着的那隻手很有閑心,正仔細整理祝遂汗濕的額發,整個人完全不複先前虛弱的模樣。
細緻溫柔的模樣和祝遂虛弱的神情,活像受了重傷的人不是拾光,而是祝遂。
“我恢複的這麼快,阿遂,你為什麼不驚訝?”拾光突然發問。
祝遂一愣,垂下眼睫沒有答話。
“是因為你早就開始了,是嗎?從我們見面,你确定我身上混的那絲血脈後,就開始了。”
他不說話,拾光渾不在意,一邊接着說,一邊摸索着祝遂心口位置。頓了頓,眼中閃過自嘲,自顧自說下去。
“而不管是我學的醫術,還是你堅持讓我修習的法術,皆是在為繼承你全部的法力打下基礎。甚至,為了加快速度,你還在指導我修煉中将本命火一點點給我。”
拾光閉了閉眼,所以,當他能釋放出青焰後,祝遂會那樣高興。
這讓他恍惚想起自己知道真相時的模樣——痛苦、絕望和恨。
怎麼能不恨呢?
當時的他每天滿懷希望地努力修煉,以為自己那樣努力、那樣拼命修煉是在慢慢和祝遂并肩,是在追上他的腳步,然而,事實上,他的每一次努力都是在加速他的死亡。
“而你,會慢慢消失,隻留下我一個人。”
祝遂閉上眼心跳停止,最後消散于天際的那幕再次浮現。窒息感再次蔓延,拾光幾乎喘不過氣。
無論過程,結局是,祝遂帶着拾光親手将自己的生命化作修為的養料。
結局是,拾光親手殺死了自己的愛人。
而這一切,隻是為了他能在災禍時護住那些人。
祝遂從拾光身上感受到逸散而出的痛苦,一直堅定的心有些動搖。
他,是不是做錯了。
可是,他的時間的确不多了,拾光是最合适的人,他找了太久,隻等到拾光這一個符合要求的存在。
更何況。
祝遂伸手撫上拾光的臉頰,試圖揉散他緊皺的眉心。
更何況,其實他也私心繼承他所有的人是拾光。他希望自己的本命火能洗去拾光注定命數上的黑泥。
他不知道為什麼拾光的命數會沾染那些存在,不詳、可怖。
但他希望由他的能力凝結成的本命火,能燃燼那些緊纏繞他的黑泥。他希望這一束他撿到的光,再也不落在地上染上塵埃,永遠明亮,和那雙燦爛的眼睛一樣。
祝遂克制不住想,如果他的掙脫命數,那他和拾光……
而下一刻,察覺他的想法,勾連天地的感應傳來。沉重的壓迫蔓延,無聲的威脅。
“拾光,抱歉。”
他聲音有些發澀,四目相對,望着那雙不自覺帶些希翼的眼,嘴唇開合,殘忍的話語終是沒有說出口。
轉而一句,“你先好好休息吧。”
瞥了眼站在門外的“祝遂”,他不打算用幻像迷惑拾光了。拾光已然發現,再這樣做,迷惑一時後的瘋狂是他不能想的。
尤其那時,他可能不在了。那還有誰會來阻止,誰能阻止呢。思及會有的場景,一陣鈍痛自心口蔓延。
祝遂突然明白了,垂着的眼中閃過恍然,接着是遺憾。他閉了閉眼将情緒掩埋繼續想。
他出去後,拾光會沉睡,時間到了,他潰散在幻池中,而拾光在沉睡的這百年會逐步吸收他的修為,洗去命數上的塵土。
此時,祝遂已經徹底恢複了,他直起身,沒有退開距離,頭一次主動将拾光攬入懷中。
“抱歉。”
拾光沒有反應,他不知道兩次抱歉,含義不同,也可能用永遠不會明白了。
說話時,祝遂唇瓣擦過拾光發絲,留下一個很輕、也隻有他知道的吻。
或許,從他決定求助師兄師姐幫助竹節村,選擇“控制”拾光這個變數開始,他的心已經很明了了。
之前他因為竹節村選擇拾光來承擔一切。前不久,他又給自己找了個理由不那麼去做,美曰其名控制變數。
可原來他是,不忍,不願了啊。
聽他道歉,拾光眼中的光亮慢慢暗下去,從心底燃起的火焰卻越發旺盛,手指挑起一縷祝遂垂落的黑發,拾光說:“阿遂,你是真身進來的啊,真好。”
話落,一根紅繩凝聚,從他才縫好的心髒中延伸,兇狠攻擊貫穿。攻擊是虛的,痛苦卻是實的。
祝遂離得很近,看的清清楚楚——那條紅繩毫不留情隻剩殘影,可以預想,要是這是真的紅繩,拾光的心髒估計已經千瘡百孔。
忽的,萬箭穿心之痛,這句不久前才看過的話浮現在眼前。
不等他阻止,拾光面不改色,伸手牢牢抓住紅繩,淡青色的光輝從手中溢出,刹那間祝遂心口的紅繩也顯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