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猜到了,薛億并不意外。薛億握着傘骨的指摩挲了兩下,斟酌着準備繼續開口,然而何清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你是在副本【厄運賭場】裡遇到了麻煩,至今沒有解決,對嗎?”
他上前半步逼近薛億,薛億身後就是樹幹,避無可避,隻能瞧着何清眉眼彎彎的樣子。何清的嗓音放得再輕不過,幾乎隻能讓他們二人聽到,他說:“早就聽聞銀行家在厄運賭場是靠自己積累的财富碾過去的,但财富到底能不能戰勝【厄運】,沒人比你更清楚了,不是嗎?”
“傲慢的商人,野心勃勃的賭徒——哈,法蘭西斯的狂熱追随者?”何清無聲笑了笑,面上依舊和煦,隻是話語裡諷刺意味十足,“這幾個稱号同時存在,誰信呢。所以,是法蘭西斯幹的,對嗎?”
薛億:“......”
他面色沉了下來,終于是正視了何清,又再次輕輕一笑:“那你呢,你能如何戰勝理事人的權柄?占星師看到的命運指向你,但你......”
“你似乎,并沒有那樣的資格。”他惡狠狠道。
“一邊求上我,一邊質疑我,薛億,這很蠢。”何清并不在意薛億的貶低,那隻能證明他說對了。他退回了方才的距離,擡起手,展示自己手心上并未消失的、與生命線相連的神贈紋路,從容回應,“我有沒有資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不能做到。”
展示般的,他笑着晃了晃手,熒綠的輝光随之晃動,在昏暗的雨夜格外顯眼,把他的話語也襯得褪色:“占星師讓你來找我,然而我自認與普通人沒什麼不同,并沒有能力抵禦那種層面的力量,但這算是一個例外.....”
大雨磅礴,将他的後一句話蓋得模糊不清。
“......還有一個例外,是——”
【......警告!!玩家薛億生命值降低至40%!!】
在薛億的目光被他手上可能象征着拯救的紋路吸引時,何清話語猛停,一把刀深深紮進了薛億的血肉——薛億隻感覺腹上尖銳一痛,手上力道驟松,雨傘滑落。二人皆暴露在大雨裡,他怔愣地想低下頭去看,卻被何清單手拖住側臉擡了起來。
“别看,不太美觀。”何清依然笑着。
......瘋子!!
薛億維持不住體面,攤手就想取武器反擊,卻見何清又一步湊近,在他耳側接上了自己的未盡言語。
“還有一個例外,是我的技能。”
“......”薛億身形一僵,心跳聲逐漸劇烈。
“什麼意思。”他忍痛堆起笑來幹澀的問,卻見何清言笑晏晏地輕聲清算起來。
“你來找我,這是你對我的初步信任。”
說着,他又漫不經心攪動了兩下插進薛億腹部的小刀,攪得薛億面色發白、冷汗直冒,眼前一陣青黑,幾乎痛得站不住,身體直往身後樹幹上倒。
【警告!!玩家薛億生命值降低至20%!!!】
“你一槍命中我的心髒,我還你仁慈的一刀,這是我們寶貴的......”
“——我們寶貴的、生死之交。”
何清終于把刀拔了出來,薛億已經全無力氣,背靠着樹幹滑坐下去。生命值猛降連帶着san值也岌岌可危,他看到了很多東西,最後視線定格在典當鋪中他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的最貴商品。
......自從厄運賭場過去,一路上謹小慎微、戰戰兢兢,已經很久、很久沒受過這麼刺激的傷了。
他灰蒙蒙的眼睛重新挪到了何清身上,一邊看着系統因為他的生命值降低彈出的各式提示,一邊看着何清把染血的刀随意丢向一旁,右手在雨下劃過,手指間多了一張卡牌。
卡牌的牌面上,層層籌碼堆積,賭桌的盡頭,薛億雙手揚起,張狂地帶着笑意。
他面闆上永久的典當鋪标識讓何清串連起了一切。
何清取金羽的箭矢紮了薛億一下,把卡牌展示在薛億面前,自己也笑着,理所當然道:“......好了,把錢轉給我,我來買你的命。”
......
沉寂許久的賭局界面突然動了起來。
已經亮起的何清傾家蕩産六個字顫動了一番,突然再次灰暗下去。
薛億血本無歸六個字同樣劇烈顫動着,亮起一瞬,又迅速暗下,緊接着開始高頻率的一閃一閃,像是出了故障。
法蘭西斯将輕歎了一口氣,在自己的面闆上點了幾下,最終,賭局界面穩定下來,兩種選項齊齊灰了下去。
【什麼意思?】他的面闆上彈出一個彈窗。
“意思是,沒有輸家,雙赢,錢歸莊家。”他耐心解釋。
“......不對,還是有一個輸家的。”法蘭西斯又笑起來,視線轉向一旁惡狠狠咬着深粉馬卡龍的小女孩。
“安妮,你輸了哦。”
“要你多嘴!”安妮暴躁地把一團纏繞着的絲線丢給他,清脆的聲音帶着惱羞成怒的愠聲,“拿去吧臭資本家,那兩個玩家遠遠不及你會坑人!你明明早就知道了何清可以幫薛億解決典當鋪的問題!”
“承蒙誇獎。”法蘭西斯笑眯眯地收下了線團,“正好你給我的第一批人偶已經在厄運賭場被殺幹淨了。”
“哼!”安妮不再理他,端了甜品盤消失在了法蘭西斯的露天花園裡。
法蘭西斯收起個人面闆,揉了揉餓得蔫蔫哒哒的銀雀腦袋。
雲雀鳥翅折攏着,一動不動,隻輕輕顫了顫,明明鳥食就在旁邊,它卻不吃。
法蘭西斯的視線在它身上短暫停留一會兒,而後再次低頭看向直播間畫面。
暴雨中,薛億的傷口已經止住血。他把所有身家轉給了何清,最終,何清僅花了100萬的最低價就買下了他。
或許這就是甯願讓其他玩家收錢也不讓理事人占到一分便宜吧。
何清重新為自己打起了那把傘,關懷地笑問他後不後悔。
“不後悔。”
薛億仍坐在泥面上,暢快地淋着雨。感受着一切瘋狂因子的回歸,他蒼白的臉上笑意愈發擴大。
“這才是我的天性——骰子一旦擲下,就再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