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的,意識模糊不清,窗外淅淅瀝瀝的雨像是下在了何清的思緒裡。他感覺自己在夢魇裡起起伏伏,連帶着窒息和絕望的情緒也那樣清晰,最後,是帶着稚氣的少年搖晃他的小臂,擔憂地輕聲将他喚醒。
“兄長、兄長?”
他感覺到一隻有些冰涼的手小心翼翼地貼上他的額頭,那少年在貼上來後瑟縮了一瞬,嘀咕句好燙,又再一次貼了上來,像是要用手背給他降溫。
“兄長,醒醒,喝點藥吧。”
他在這殷切的呼喚聲中撐開沉重的眼皮,眼前的場景在短暫的模糊後慢慢變得清晰。何軒将小臂和手掌扶在他的腰背上将他托起,半坐起來之後,一碗棕黑的藥湯被遞送到他的唇邊。
意識逐漸清醒,隻是精神仿佛還在混沌裡疲憊難捱。何清感覺嗓子裡火辣辣的疼,像吞過鋒利的刀片一樣,但他沒有說出口,隻垂着眼,一言不發地低頭喝下那碗苦澀的藥液。喉間短暫地吞咽動作過去,還不等他重新閉上眼,一顆不規則的冰糖就被喂進他的嘴裡。
甜絲絲的、泛着清爽的涼意在口腔裡彌漫,裹挾着苦澀的餘韻被他囫囵吞下,很快,他無力地重新躺回枕席間。
何軒坐在何清床邊看着何清無神恍惚的面龐,伸手輕輕将何清鬓邊被冷汗沾濕的長發捋到耳後,眼裡是真切的無助和擔憂。
“兄長,你剛剛做噩夢了嗎?”
“我看到你表情不對、又流了好多汗......”
何清眼珠子動了動,視線緩慢地挪到何軒的身上,宛如死水泛波。
半晌,他開口回應這份關心,聲音有些沙啞:“沒有。”
這之後,何清才像是真正醒了,環顧一圈自己所在的環境——屋裡華麗亮堂,燭火盈起暖意。他後知後覺現在的安全,沒什麼起伏地開口:“......那些人沒有追來嗎?”
“當然沒有!”何軒為他願意開口說話感到歡欣,臉上揚起一個乖順的笑容,獻寶一樣對着何清安撫道,“兄長不用擔心,這裡危險,他們不敢輕易進來的。”
何清撐床坐起,沒有回應。窸窸窣窣的聲響過去,他頂着燒得绯紅的雙頰站起,長袍的袍角搭在床沿,很快又逶迤落地。等站定了,眩暈感過去,他氤氲着陰霧的眼睛看着何軒,淡淡發問:“那如果我要出門呢?”
這是何清進入這個副本的第二天,病來得突然,不像是在正常的身體素質下自然患上的,也不該是受了刺激後情緒波動太大導緻的。
何軒自他開始坐起時就有些焦急,如今聽他這麼說更是難掩擔憂,站在他旁邊半扶着他的手臂低低勸道:“兄長要去做什麼,吩咐我去就好了,外面不安全。”
何清看了他一會兒,最後隻解釋:“沒什麼要做的,隻是想看看。”
“我要出門,何軒。”他重複。
何軒咬咬牙:“我和你去,我跟着你......兄長你先坐下,我幫你束發。”
何清愣住,後知後覺地拈了拈自己垂在身前的淩亂長發,不再重複要出門,愣愣地聽話坐在木台前的圓凳上。
從木台上的鏡面裡,何清看見何軒去拿了一把梳子。密梳輕巧滑過細柔的棕發,将長發打理得妥當,最後及腰的垂絲被挽起,何軒用兩根竹簪斜插着把發團固定在大腦斜後方的位置,隻留下了紮不上去的兩捋碎發散在臉側,露出了淚痣、還有燒得泛紅的臉。
“何六!”他低頭細心地做完一切,轉頭向門外一喊。
昨天見過的那個低眉順眼的家仆在下一秒走了進來。
“...你等會負責保護兄長的安全。”
家仆聞言輕輕點頭表示明白,不聲不響地退到了一旁。
“他也姓何?”何清腦中嗡嗡地響,疼痛非常。
“兄長,海神鎮是兩姓一鎮。”何軒似乎并不覺得他問出這樣的問題很奇怪,隻是乖乖地解釋,“鎮子上幾乎隻有何姓和張姓的人。”
他去拿了一把紙傘,将重新沉默下來的何清保護在傘下,确定了雨點分毫不會打在何清身上,他這才舉着傘跟何清出門。
正面的大門被吱呀一聲打開,一張藤蔓編織的綠網蓦地鋪來,卻在臨近罩道何清頭上的那一刻迅速變得潮濕,墜落在地上後一點一點潰爛,隻留下一攤深綠的污水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