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肩上趴着隻倉鼠的男人見此被吓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愣愣跌下石梯也未曾有其他反應。
何軒似乎是要生氣,被何清輕輕按住了。
何清垂下眼打量了那個男人一會兒,而後一聲不吭地收回目光,再平靜地往遠處眺望。
長街上堆滿了人,隻是礙于他們剛剛詭谲的應對手段暫時沒有繼續動手,卻也都在緊緊注視着他,像圍攻上來的鬣狗,想立刻撕碎獵物,卻還忌憚着對方有别的底牌。
何清還看到了很多熟悉的人。
站在最前方難得嚴肅的菲利絲,瞪視他周身盈滿戾氣的赤瞳精靈,神色複雜混迹其中的薛億,愧疚又膽怯不敢與他對視的周瀾清,還有高處拉滿弓弦、麻木而憎恨地瞄準他的金發少女......
他知道,這樣的人在暗處隻會更多,面前這個倒在地上的男人、隻是被抛出來試探的倒黴傻子。
樂園之後,他的追兵們變了個樣,以前貪婪着懸賞、貓捉老鼠似的逗弄他的那群人,現在是真真切切地在防備、或是憎恨他。
何軒不懂這些,隻是捏着傘柄的手緊了緊,又下意識往何清身邊湊了湊。
“兄長想去哪兒?”他在這樣落針可聞的環境裡緊繃着語氣問。
何清被這一聲兄長喊回神,看着何軒想了想,自若地回答:“再去找一趟張仲年吧。”
“他大概也能提前知道我們會去找他。走吧。”
他們走進壓抑的街道,那群人不願放他們離開,卻也沒有阻攔。
何軒又偏了偏紙傘,甯願自己被雨淋濕半邊肩膀,也要擋住那一側惡意滿滿地視線。
何清臉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紅,應該是大腦還有些眩暈,卻是一聲不吭扶正了傘柄,挺着腰脊,受着其他人的注視,闊步走在街道最空曠的中央。
密雨堆積成水窪,水窪被何清踩入濺出水珠,在啪的一聲脆響後又落回地面上。
人群裡的薛億戴着大帽,左右環視了一圈,最後再一次選擇悄悄跟上他。
菲利絲手裡死死捏着金絲鈴線,同樣想要跟上,卻被一隻五指修長卻膚色僵白的手輕輕搭上肩膀。
她蹙眉回頭,隻見一黑紗裹面的戴帽女性站在她的身後,她同樣戴着鐮刃項鍊,厚重的紗布遮住對方木然的淚眼,隻能看到頰側滑落的已經冰涼的淚水挂在她的下颚,欲墜又懸
“簡?你怎麼來了。”菲利絲拂開她冰冷的手。
“你的動作太慢。”簡黑發盤起、一身暗色,聲音裡帶着知性的悲憫,還有因為哭泣導緻的微哽和暗啞,卻也不失端莊,“聖子大人規勸你改掉逗弄目标的習慣,于是派了我來。”
“我說他怎麼突然就好像生病了。”菲利絲淺笑嫣然,不對此做出回應。
“是的。”
簡悲憫地輕歎着應和,雙手攤開又合起,做出祈禱的模樣:
“...我為他因令人惋惜的憤恨而逝去的高潔而哀悼,願他洗刷後天的罪惡,令心靈在刑難中重塑,早日回歸吾主的伊甸園。”
她黑紗後的雙眸緩緩合上,又一滴淚珠順着面頰滾落,聲音裡壓着悲哀,如在日暮時為悲逝者念誦悼詞:“聖子庇佑他,可憐的孩子,或許苦難能将他度化,痛楚能侵蝕他此生難以相和的愧悔。”
菲利絲面色有些難看,心底跟着湧出一股難以抑制的凄切來。她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一步,緊接着不知道想到什麼,幸災樂禍又心情複雜地笑了一聲。
“何清要倒黴了。”
“這不是厄運。”簡聞言隔黑紗凝視着她,嚴肅而笃然地更正她的措辭,“這是所有罪惡之人的福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