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在何清耳邊響起的是洶湧的海浪聲。
他頓了頓,感覺到寒涼且泛着濕氣的海風拂面,透過大開的窗戶吹起他的發梢。
有潮水從門外湧進來,湧進了門檻,頃刻間沒過他的腳踝,帶起冰涼的黏意。
“好玩嗎,菲利絲。”何清回過身冷冷道。
壓在舌底的薄荷糖發揮了作用,下一秒,所有的積水與浪潮消失了,隻剩下雷聲再一次忽響。燈蠱裡的紅燭上也重新亮起火苗,在卷動着燃燒。
他的衣擺是幹的,但濕意并沒有消失。
菲利絲正站在他面前,手上戴着的紅寶石戒指下纏繞着交錯的金絲,已經快要搭上他的肩膀。這下她隻能哎呀一聲站定,讪讪将手收回,眯着眼不解地嘀咕一句:“怎麼不起作用了。”
簡則一身黑色端立在菲利絲的身側,裙擺濕漉漉的、正在往下滴水。看不出她黑紗後的眼睛裡是什麼情緒,隻聽見她得體地開口問好,沒有一絲被識破的窘然:“夜安,何清閣下。”
何清看看她的裙擺,又看看自己的衣服:“這是你弄的?”
簡并不否認:“抱歉,我們本想讓你親自與聖子大人見面,可惜并沒有成功。”
何清沒有回答,而是張望一圈後問她們,“何軒去哪了?”
“那個小弟弟安全着呢。”菲利絲挪到屋後,用紅燭上燃着的火焰點燃了一根細長的女士煙,在升起的縷縷白煙後輕飄飄吐槽道,“他可麻煩了,和這個副本的boss有點聯系,我們好不容易才混進來的。”
“這個副本的等級很高。”何清頓了頓,繼續詢問,“你們騙過了它的判定?”
“我不行,簡也不行。”菲利絲兩指間夾着香煙走到何清面前,另一隻手搭上簡的肩膀,有些得意地笑,“但我們兩個人一起就可以。”
“我會去見聖子的。”何清突然道,“但你們要帶我見張仲年。”
菲利絲看了沉默的簡一眼,沒想到這麼簡單,于是欣然笑着應允:“什麼時候?”
“立刻。”
“立刻不行。”簡突然出聲打斷,随後看向窗外,眼淚不知何時再次滑上了她的臉側。她舉起脖間的鐮刃挂墜再次開口,聲音裡帶着股悲涼的歉意,“後廚裡,你的弟弟正在犯下不可挽回的罪行,我建議你現在去找他,盡可能早些阻止他。”
“抱歉...我們沒有事先料到他會如此偏執。”
菲利絲聞言一愣,随後搖起手中的金絲。鈴聲響了一瞬,她将食指豎起對着何清比了個噓的手勢,跟簡一起退到了屋後。
何清看了她們一眼,轉身快步出了門。
雷聲陣陣砸在心頭,屋外愈發頻繁地閃着白光,将他在雨中疾步奔跑的影子照得綽綽。
何清奔至後廚的門前,毫不停頓地把門推開。
原本被雨水掩蓋的血腥味一瞬間包裹住他的鼻腔。
黑暗的房間裡,四處濺着污黑的血,何軒跪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腳後有一隻被血沾滿表面的鐵桶,面前是零碎的骨架,還有分裂的肉泥。
他聽到了開門聲迅速回頭,手裡還攥着滴血的肉塊,正在不斷往嘴裡塞着,糊了滿臉的血迹。
雷光在此刻閃了一瞬,何清有些窒息地邁步走進去,看清楚了何軒正在啃食着的東西,是一顆還在跳動的心髒。
看到他進來,何軒遲鈍地一眨眼,囫囵把那顆肉塊咽下,心髒的血液因此被擠壓出來,滿滿當當地積在他的掌心裡,最後順着指縫滴答一聲落在地上。
他身旁的鐵桶裡裝着将要溢出的血水,上面漂浮着兩顆慘白的、屬于人類的眼珠,正有神智般随着血的波動滴溜溜地轉,最終和何清的視線對上。
何清隻覺得自己燒得更嚴重了,一陣陣的眩暈感占據大腦的每一寸神經,帶着愧疚和更多的、絕望的情緒。
遲緩地把視線再一次挪向何軒時,他被一雙冰涼的、濡濕的手捂住了眼睛。
“兄長,不要看。”何軒踮起腳、從背後将他的雙眼捂住,除了聲音有些微啞,别的一切如常。
他手上未淨的、粘稠的血液因此沾上何清的臉,但還在輕輕笑着,歡喜地将臉貼上何清的後背,聽着對方胸腔裡不息的跳動聲,輕聲讨賞:“兄長,我吃掉‘祂’了。”
“......沒有人能再讓我們分開。”
何清如鲠在喉,隐約察覺後背的衣物被溫熱的液體沾濕。他聽到了何軒似乎在有些哽咽地呢喃,那失而複得的呢喃最終被雷聲掩下。
“兄長......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