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歡快地跑出去泡茶。
卻沒想到我這一留下,留下的不止是做牛做馬的生涯,還要遭受毒舌少爺的精神打擊。
慕容天劍府少爺舒舒服服躺在樹下看書,忽然開口喚了一聲:“搖風。”
我放下擦劍的手,想着這夭壽鬼今日又要幹啥,“安怎?”
他眼神都沒分給我一絲,張嘴吩咐:“如你的名字,做該做的事情,還需要吾說明白嗎?”
“……”你要是感到熱不能去室内看書嗎?為什麼一定要在外面曬日頭?長得白了不起?還有什麼叫如我的名字?我叫搖風沒錯,搖風有扇子的意思也沒錯,可不代表我就是扇子吧?
慕容府少爺今日依舊熱愛沒事找事,這還隻是開始而已。
“搖風,泡茶,要不冷不熱的溫度,不濃不淡的口感,入喉同時能感覺濃郁茶香。”
“搖風,剝葡萄皮,豎着剝,果皮要呈現花開的弧度。”
“搖風,掃落葉,灰塵和落葉都不要看到,留下花。啊……我忘了說,花不準變動位置。”
“搖風,去收集露水,記得要初晨花間的第一滴露水,最有風味。”
我想殺人。
偶爾我坐着冥想的時候,這個大少爺就會滿院子找我。這一日同樣,我悶聲不出呆着,直到他掀開我藏身處的樹枝。
太陽照亮他側臉,慕容勝雪眉眼彎起,那張好看卻可惡的臉湊過來,“搖風,我在喚你,沒聽見嗎?”
不想聽見。
我抓狂地把頭發撓成鳥窩,放棄地仰天長歎:“又怎麼了,我的大少爺!”
“去元劫七房中借幾本書來。”
我無語凝噎,伸手指了指自己:“你讓我去偷東西?”
我,一個在苦境也算小先天劍客去男人房裡偷東西,還是偷書?再說,元劫七房中能有什麼正經書,無非就是男女情情愛愛的拉燈小說,要點臉吧,我現在明面上還是個沒成年的十六歲小姑娘,你腦子是不是有泡?
我話還沒說完,單手扶着樹枝的人傾過身來,豎起那根修長的手指,輕輕抵在我唇間。
“噓。”
我愣了一下,唇上傳來的溫度略微灼熱。
見我瞪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他似乎也有些意外自己的舉動,不過下一秒,他臉上的神情就消失無蹤,同時收回手,“是借,看完我會讓你還回去。”
有區别嗎?
感情後面還要我去還是吧?
我站起身,不情不願的收起劍,小聲嘀咕:“知道了知道了,可惡的家夥。”
慕容勝雪沒有回答,反而折下一根樹枝揮手敲在我頭上,仿佛在警告我口無遮攔的習性。
簌簌的落花伴随枝葉上的露水滴落在我發間,我下意識回頭,正巧有朵花瓣落下,擦過我的眼角。
他站在繁密的樹蔭下,金色光線穿過陰影的縫隙斑斑駁駁地籠罩在他周身,照亮清勁修長如脩竹的身影。慕容勝雪微微垂着眼簾看我,眼底晃印的水光,讓他此刻眼神看起來溫柔的近乎融化。
“早去早回。”
下一個瞬息,溫柔假象破碎,他彎起眼睛露出可惡笑容。
“我可不想去元劫七那裡撈你。”
我:去死吧——魔鬼少爺!
篇二:
[花影人——花心怎麼了?又不是時間管理不過來。]
我叫聞道太狂生,聽名字就知道我不是什麼好人。
話又說回來,好人的定義是什麼?
一個好人殺錯了人,就會變成人人喊打的壞人;一個殺人如麻的壞人幡然醒悟,竟也能成為正道棟梁。在這個秩序混亂的武林,所謂善惡的分界線,又有誰能夠輕易評判劃定?
似乎走題了。
行走江湖這些年,我殺過人,也救過人,端看讓我出手的人能付出什麼代價。
換句話來說,我不過是個平平無奇的江湖人,經營紫華樓,平時也就做做諸如殺人、稀物買賣小生意。物美價高,童叟無欺,要是有些人想要在我這裡挂職找老闆,作為介紹人,我隻抽薪資的二成。比起臭名昭著的血榜來說,我可是相當良心。
除了有點好色。
可話又說回來,好色怎麼能算是缺點。
“溪山白雲遙相遇,一見紅裳誤終身。”我舉起煙杆幽幽地抽了一口,煙霧在嘴邊逸散開,緩緩一歎,“你說是嗎?花影人。”
一身紅裳,珠簾掩面,來者雪發月容,舉手投足間說不盡傲骨清标,風華無限,“紫華樓之主。”
“哎呀,真是生疏的稱呼。認識了那麼久,喚我一聲聞道又如何。”我起身走到他面前,口中煙霧一呼,白霜缭繞他我二人之間,“太幻樓主。”
花影人不動不退,隻輕一側過頭,換得珠簾微動,顯露其下一絲白皙面容,“說正事吧。”
哎呀,還是這樣高傲,高傲得讓人想看看他落魄時又是如何風情呢。
我轉身回到位置上坐下,将煙杆擱置一邊,化出一套茶具,“沒良心的,又想來借人嗎?”
花影人眼睫一睜,那雙碧藍冰冷的眸子停留在我臉上,言簡意赅:“借,或者不借。”
都合作了那麼久,人也借了不少給他,卻連一句好話都吝啬施舍,真是好一個薄情郎。
“這句話問得多餘了。”我衣袖一斂,熟練用茶勺舀出茶葉,落入壺中,動作間還不忘記給他抛個媚眼,“我何時拒絕過你。”
可惜媚眼抛給瞎子看,他毫不在意。
“人呢?”
點上文火,我撿起桌面的煙杆,輕輕抽一口,紅唇邊隐約有霧氣飄散。過了一會,我淡淡的問,“不留下來陪我喝杯茶嗎?”
花影人仍然站在門口,并不入内,“你隻有這個要求?”
我笑了笑,“或者去掉喝杯茶三個字。”
花影人垂下眼簾,又擡起。
短短一個瞬息,一個輕易的動作,都帶着令人心折的美感。
“那就沒趣味了。”他神色如常的說,語調裡帶着一絲冷淡的嘲諷。
真是了解我,明明從來就不給我靠近半分嘛。
“确實。”我彎起眼睛,視線一點點的從他的眉眼滑到被珠簾遮住的下半張面容,似乎能穿過那厚重的珠簾,親吻到那張漂亮的唇畔一般,“我就喜歡你這個冷淡的态度,真是讓人着迷。”
“你仍是這般無聊。”他冷嗤。
别看花影人長了一張足以颠倒衆生的容貌,可他性格頗為冷傲,實際并不喜我這般明顯又張揚的,對他外表表現出的垂涎之意,換個角度來說,他始終是個男人。
但凡男人都不喜以容色服人,更看不起我這和女性毫無相似,堪稱放蕩的性格。
若不是我現在對他還有可利用的地方,想必他早就殺了我。
可惜,想要殺我,非是容易之事。
怎麼說,我都好歹是一個組織的頭頭,手下殺手無數。
我托着臉頰,漫不經心的看花影人坐在我對面,等我倒茶的優雅姿态,忽然開口。
“其實你弟弟也不錯,有與你一樣的臉。”
談起他那位和他有着一樣容貌的弟弟,花影人微微擡眼,視線略有些淩厲。
“你不會接受他。”他聲音雖還是平靜的毫無波動,充滿笃定,但話語下卻藏着暴風雪般霜冷,似乎非常不喜歡在我口中聽到燈蝶的名字。
到底是對弟弟的愛護呢,還是單純不想讓我這份助力流到别人手上,成為他人手中對着他的一把利刃。
我眯起眼睛,擡起手抽煙,朦胧的煙氣隔絕了他的視線。
“哈哈,确實如此。”他的野心在征服天下,我的野心卻在征服他。越是艱難,讓人得不到,得到的那一刻才越是滿足,“我更喜歡你,所以要小心啊,等哪天我有機會趁虛而入,我就會厭倦了也不一定。”
“呵。”花影人淡笑一聲,不以為然。
*
倒不是我故意诓花影人,之前燈蝶确實來了一趟。
某方面來說,我雖然對情人向來随便,卻在一些地方有相當的堅持。
比如我喜歡花影人,而對着和他有一樣面容的燈蝶,毫無動容。
前段時間,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我動向的燈蝶,意外尋上紫華樓。仍記得那日我閑來無事撥算盤看看近日的進賬,擡首便看到踏着蹁跹蝶翅,從天落入我房内的燈蝶。
花影人的真容我自然見過,燈蝶的存在我亦知曉。
隻是沒想到這對孿生子的容貌竟是這般相似……不,該說是一模一樣,連面容上的繪紋都如一無二。要不是我對花影人了解甚深,知曉以他的性格絕不會這般高調上門,我都要以為他什麼時候放棄那一身豔麗若新娘的紅裳了。
可不要啊——他那身衣裳我可是喜愛入魂。
“稀客。”我阖起賬本,拿起一旁的煙杆緩緩抽了一口,視線在他身上轉了一圈就别開,“天蝶盟大宮主不遠千裡來到紫華樓,可是有什麼生意要照顧?”
“你就是紫華樓之主,聞道太狂生。”燈蝶收起傘,四處打量的走入。
我就說他肯定不會是花影人,花影人的目的明顯,從來不會分心他物。
“或者你要叫我大嫂……”我淡定的吹出一口煙霧,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也不在意。”
“大嫂啊。”一個飄忽的笑在他唇角浮起,燈蝶輕飄飄的看我一眼,越走越近,直到他伸手抵在我的椅背,把我困在椅中,“比起你紫華樓之主的身份,我果然更喜歡你這個身份。畢竟,比起普通的情人,禁忌的關系,才更令人心折不是嗎?”
啧啧啧,這做事風格,這明顯别有用心的誘惑,未免太考驗我的定性。
花影人啊花影人,你可千萬要保佑我别破節操。
“小弟說笑了。”我遊刃有餘地靠在椅背,輕緩地抽着煙,“我對你哥哥可是癡心一片。”
嘛……至少目前是。
這個笃定冷靜的态度似乎令他有些意外。他狹長的雙眼微微眯起,唇角的笑意也變得清晰起來。
“是嗎?”他含笑貼進我的臉,手指觸到我的嘴唇,緩緩撫過,暧昧地壓低聲音:“兄長行,吾就不行嗎?”
“嗯……”我用煙杆隔開他放肆的手指,微微笑着,漫不經心又斬釘截鐵地一字一字回答:“不·行·呢。”
雖然追他兄長的過程十分心酸,花費不少人力财力卻連手都沒牽到,但有時候重要的不一定要是結果,或許過程更讓人覺得欲罷不能。
“為何。”燈蝶眉頭壓低了一瞬,下一秒,他又重拾信心,對着我露出一個虛僞的笑容,“我與他,非常相似不是嗎?”
何止相似,他若換上花影人的裝扮不說話,我可能都沒有十足的把握能認出來。
不過,赝品始終是赝品,他身上沒有花影人那種從容又高傲的冷情。
我擡起眼睛,眼角飛出一絲笑意,“不一樣。”
危險的試探,禁忌的關系,近在咫尺的助力,能夠在背後給兄長緻命一擊的誘惑。
這種種都讓燈蝶自眼裡透出渴求。
他從來不喜歡自己這張和兄長一模一樣的面容,可到如今,他決意利用這份面容。
他和他的兄長花影人不同,他比他更能舍得出。
燈蝶握住我手中的煙杆,緩緩滑到我手指,蹭了蹭,聲音更如同情人間的耳語,任由唇中熱氣吹拂到我臉上。
“哪裡不一樣。”他暧昧的問。
所以說,他毫無花影人的風情。
我微微一笑:“我就喜歡他不喜歡我的樣子,他越不喜歡我,我就越喜歡他。”
抱歉啊,在你面前的是終極抖M選手,就喜歡挑戰不可能的情人,而太容易得手的人,對我來說如同雞肋。
本人最讨厭吃雞肋。
燈蝶聞言仍不放棄,正想說什麼,卻感覺到胸口一痛。
“呃……你!”他退了幾步,确認自己的确中毒,銳利的視線蓦然掃向我。
擡起手邊的煙杆輕輕抽了一口,我露出甜美卻殘忍的笑容:“好好和你的兄長解釋這獨屬于紫華樓劇毒的來源吧,我的——”
我意味深長地壓低聲音:“好小弟啊。”
花影人都不敢靠我太近,不敢吃我遞過去的食物,生怕我什麼時候在他不注意的時候下毒,燈蝶竟也敢對我毫無防備。
當真以為我這個紫華樓之主是吃素的?
這邊可是十足十的肉食動物,一不小心屍骨都無存的那種。
燈蝶感覺到體内劇毒迅速蔓延,不敢在我的地盤放肆,選擇狠狠瞪我一眼,轉身就跑。
這就跑了?
真是沒意思。
我撐着臉想了一會,起身,決定去尋我那位追不到的好情人甜言蜜語一番。
遠處的花影人: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