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仿佛被半透明的紗簾永久籠罩。光線朦胧黯淡,風聲蒼涼疲憊。
她記得自己明明在趕路,下一刻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倒在荒野裡,被連綿無盡的枯黃野草包圍。
她覺得很困,困得眼皮都睜不開,但那個聲音說她不能睡。
「快起來。」
「……你是誰?」
她再次對那個聲音說:「你是誰?」
長久的寂靜。
天空又高又遠,看起來好像要下雨了。模糊的視野慢慢被黑暗籠罩。
在她的意識海深處,亮起一點朦胧的微光。
「對不起。」
如同黯淡的燭火,那柔和的光芒輕輕顫抖起來:「事情會變成這樣非我所願。」
「……非你所願?」她忍不住笑,「讓我變成這樣的,不正是你嗎?」
「不,我本來隻是打算讓你陷入沉睡,但沒想到……」
「沒想到什麼?」
那光芒低微下去,如同犯錯的孩子一般。
「我不知道你被詛咒了。」
咕咚一聲,黑暗中有什麼東西沿着台階,一層一層地滾落下來。
那個頭顱長着扭曲盤旋的角,雙眼的位置被角穿透。被砍下頭顱的前一刻,它嘴角微彎,分明在笑。
「詛咒我的人呢?」
「早就已經不在了。」
「……」
她冷冷地說:「你又是怎麼回事?」
那光輝朦胧的身影擡起頭。
「這是我的一縷神識。」米凱拉輕聲回答她,「你靈魂不穩,易于和他人的精神相融。這麼做隻是以防萬一,我保證當時……」
「你有辦法送我回去嗎?」
「……」
長久的沉默。
「你有辦法送我回去嗎?」
依然是長久的沉默。
「我很抱歉。」
那金色的光芒越來越微弱,越來越黯淡。
「我真的很抱歉。」
她忽然憤怒起來,如有實質的憤怒像烈火一樣在她胸口燃燒。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她本想這麼大喊。
我不需要……
她睜開眼睛,陌生的屋頂映入視野。她本應倒在荒野裡,醒來後卻躺在床榻上,身上甚至還蓋了一張毯子。
時間似乎是白天,屋内光線昏暗,彌漫着藥味和食物的香氣。置物架上擺滿瓶瓶罐罐,彩繪的陶器列牆而立。不管是燭台還是香爐都形似螺旋,整個空間彌漫着一股她從未見過的古老風情。
“你醒了?”一個小小的身影探進她的視野。
角人。
她盯着那身影的腦袋。
角人的孩子。
她試圖坐起來,但那孩子撲上來按住了她的手臂。
“不能動。”那孩子說,“你受了很重的傷,祖母說你需要休息。”
熟悉的位置摸了個空,她的短刀不見了。
她寒毛倒豎,身體瞬間緊繃。
她盯住那個小小的身影,啞聲開口:“你的祖母是誰?這是哪裡?”
兩人距離很近,對方毫不設防,她現在就可以擡手掐死……
她擡起手,然後看到了手背上的繃帶。不止是手背,她身上的傷口都被仔細處理過了,敷上厚厚的草藥膏并纏上繃帶。
她怔在原地,一時忘了反應。
“問别人的名字前,應該先告訴别人你叫什麼。”
見她沒有出聲,那孩子推了推她的手,用期待的語氣重複:
“你叫什麼名字?”
在這一刻之前,并沒有人問過她這個問題。
自從她回到聖戰時期,自從她穿到角人身上,被梅瑟莫的士兵抓捕關押——
沒有一個人,想過要問她的名字。
喉嚨忽然艱澀起來,她試了好幾次,才能夠再次出聲。
“……我不記得了。”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