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會稽王,蕭嬌不免想到他和阿婆間古怪的關系,心頭不免升起一份不自然,她垂下眸,卻聽闫風識低聲道:“玉石治疾,可是這樣一方玉石,既不能服用,也不能外敷,是怎樣治疾的呢?”
闫風識的話倒是讓她一愣,的确,她從小便知道苗人至寶也母玉石能治疾驅祟,也知曉隻有聖女才能使用,但具體如何操作,縱使她如今已知道自己身份,卻還是一頭霧水,便也隻能不确定地說道:“我想,也母玉石既然産自血楓,會不會也同血楓一樣,擁有某種神奇的力量,人隻要靠近它,便能自然受之療愈?”
闫風識想了想,這種說法雖有怪力亂神之嫌,但自來到巫山,經過這一系列事情,他不得不承認,對于傳說中的創世神木,有時候還是需保持敬畏的心态。他将玉镯從衣衫下重新遞過去,蕭嬌從下面接過。衣袖下擺輕輕拂過他手腕,闫風識頓了頓,問:“你傷,弄好了?”
蕭嬌唔了聲,腦中忽想到一事,道:“方才我在樹上沒有看清,最後你是怎麼躲開那些藤蔓,又将我弄下樹的?”
闫風識便把之前經過簡略說了,最後提到那一泓清泉時,才不禁慨然:“老子說萬物相生相克,果然不假。誰能料到,這樣能噬人的古怪藤蔓居然會怕就在它一旁流淌的泉水。”
蕭嬌擰緊眉心,喃喃道:“難怪你全身濕了……藤蔓雖然古怪,那泉也很蹊跷,你下水時,有沒有注意它是何色?”
闫風識眼皮一掀,灰眸望出洞口。遠處巨木參天,綠浪無垠,古樹下不見泉水,隻聞流水叮鈴。若非剛剛一場惡戰,誰不道此間風景如畫。闫風識回想之前所見,心中不免驚疑。
他想起曾經看過的書裡有雲,曰血楓樹下生巫水,巫水化金玉石出。之前雖忙于應付藤蔓,可他也看清了那泉水裡微微泛着金光……難道?
闫風識霍然走出洞口,冷風吹拂,他單薄衣衫灌滿風,吹得鼓脹起來,而他的心卻慢慢沉下去。他面前,古樹樹幹閃着銀色光輝,他腦中忽閃過那石塑上的畫,畫中的血楓神樹不正如眼前一般嗎?還有那怪異的噬人藤蔓,若非生長于血楓之間,怎會有那種絞殺生靈的力量?他是一葉障目,竟沒發現,原來苗人引為創世之神的血楓,居然就是眼前的這棵古木!
身上忽地一暖,闫風識回頭,發覺蕭嬌不知何時走到他身側,将已幹的衣衫披在他肩頭。她目光越過他肩,同樣望向不遠處那棵巨木,神色凝重。她端視巨木良久,緩緩開口:“原來,那就是血楓。”
難怪,她聽到那與阿娘相似的聲音後就稀裡糊塗走到這來,又稀裡糊塗被藤蔓綁着,原來這一切是因為血楓!
直至此刻,她方明白阿蠻口中聖女獻身神木的真正含義。那些藤蔓将她絞縛,應是為了方便神木享用祭品。若非闫風識相救,想必眼下她早已成了一堆屍骸。
這是什麼神木,分明是吃人的鬼樹!
蕭嬌雙眉一擡,眼眸裡蹦出星火,她一甩衣袖,舉起一截正燃燒的木棍,就要提步前行,還沒走出洞口,就被闫風識攔下。
“不要攔我,那害人的東西,我要一把火燒了它。”
話音剛落,一陣涼風襲來,木棍上的火迎風而滅,蕭嬌與闫風識俱是一愣,而後不約而同擡眸望去。
不遠處,血楓樹葉随風舞動,那一片片葉子斜長如人眼,它們躍動着,仿佛千萬隻人眼在偷觑、晃動,而風過樹葉,萬葉千聲,沙沙低鳴,又仿佛無數的聲音在私語、嘲笑。
涼風呼呼,拂過額發,蕭嬌心中剛剛湧起的奮勇便如手中這截已然冷卻的木棍,星火不在,隻剩餘燼。她惶然後退一步,雙唇顫抖着,聲音低啞:“這樹……我們還能走出去嗎?”
闫風識目光一寸寸暗下去,如果血楓樹真的需要聖女祭祀,那麼依照其詭異神力,無論如何,蕭嬌都逃脫不掉吧……
他在風口站了良久,沉默着挪開目光,餘光卻不經意看到一截随風飄蕩的衣衫。
那是他的外衫。
他想起之前的一幕幕,心中忽地一震,幾乎脫口而出。
“藤蔓之所以怕水,會不會是因為——真正怕水的,其實是血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