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2931年 11月16日下午
把兩隻小雀打發走後,瑪瑪露回到沙發上。
“那麼,談回正事。”瑪瑪露端正好姿勢,她平日溫和的氣質驟然瞬變,“下面就舉個例子,以我的視角看看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我會給你分析這一系列事件中的邏輯關系。而你,要盡量以旁觀者的身份置身事外,保持理智來衡量利害關系。”
“……好。”羅爾羅培謹慎地回答她。
“10月3日那天,你同我出去,講了你的秘密。你那時告訴我,家族裡不知道這件事的人有四個:以西瑪和她的母親普裡季娅,還有她的外公,以及格拉西亞。當時隻有我們兩個人待在一起,對吧?記好了。之後我們再回到11月7日,就是談小瑪的教育問題那天,你還記得我那天說過的話嗎?有誰在這場談話中?”
“母……父親,佩特黎大人,普裡季娅大人。”羅爾像回答老師問題的小孩子一樣。
“話題是‘教育’,會談起這個也沒有什麼問題,普裡季娅是小瑪的母親,韋德梅爾傑親很關心小瑪,佩特黎是可以幫忙安排教育的執政者,而且他也收養着一個孩子。我是為聯姻來的,将來也會有孩子。因此她們能很自然的把我拉入這個話題裡。所以,雖說是在談小瑪的教育,但實際上還是繞不開我們兩個人。
而你的秘密……這讓你很難接受結婚生子這一事,而且這種事,你絕不能向别人開口,因為這是你的把柄,你保不準他們什麼時候會反過來在你的傷口上撒鹽。利害關系是政治鬥争的根本,道德和原則随時都能抛棄。”
她看得出來羅爾在努力忍耐,她又繼續道:
“那麼,雖然談論的是教育,可我們卻還沒有孩子,一直都在‘準備’的過程。回到你的秘密上,這使我顧及到在場的韋德梅爾傑,我不能讓她觸發創傷。佩特黎就是從這一點看出了我的立場。”
“……解釋一下?”羅爾忍耐着,他盡量着眼于當下。
“在場的普裡季娅不知道你的秘密。而韋德梅爾傑和佩特黎兩人對于你的情況肯定格外敏感。當時我們還在深入對後代教育的問題,韋德梅爾傑因此開始回避話題,說你太過年輕,有些為時尚早——她已經因為這個話題過分深入而變得敏感了。
接下來我的做法就會影響整場對話的走向,佩特黎也是從中觀察到了我的态度。
首先,如果我沒有察覺到你母……父親細微的情緒變化,繼續順着這個話題往下說,你覺得會怎樣呢?”
“她會很難堪的,我們都極力避免談起那些有可能使她想起來的事……”羅爾的目光中隐約透露出悲傷。
“沒錯。假如我并不知情你的秘密,那我就隻是一個不會察言觀色的人罷了。但有一個我後續發現的條件,使整個事件都變得可怕了起來……
我意識到不能再在生育的話題上深入下去。于是我就接上她們說你‘年輕’這一點,擔心會為難你。這個時候,佩特黎很隐晦地笑了。”
“笑了……?”
“他懂了。我是為韋德梅爾傑的感受而有意避開這個話題——這也說明我知道了你和韋德梅爾傑的秘密,因為他也是知情人。此時我們再回過頭去看先前的條件,情況就變得完全不一樣了:佩特黎恐怕早有預感,我可能接觸到了你的秘密。所以就很自然地,在談論小瑪的教育的時候把我叫過去,他想觀察我在這種情況下的反應!
那麼這個條件已經成立,我們再倒推回去:假設我當時不是委婉地以你為對象轉移話題,情況會變成怎樣?
比如我順着教育的話題,繼續談論下去,那麼在佩特黎眼中會變成什麼樣?”
“……如果這會讓父親想起不好的事,佩特黎大人一定會出言阻止。”
“但是我知曉你的秘密的前提已經成立,如果我繼續讨論這個話題,那在佩特黎眼中就會變成:我對韋德梅爾傑的傷口假裝毫不知情,我是一個陰險狡詐的人,那這種人就該盡早收拾掉。”瑪瑪露用手在自己的脖子處比劃着,羅爾的臉色立即變白了,他被吓到了。
“如果我采取了錯誤的回避方式,情況會變得更糟糕。在場的普裡季娅不是不知道你的秘密嗎?假設我不順着你的情況來回避話題,普裡季娅肯定會為‘為什麼不能再說下去了’感到好奇。若此時我将韋德梅爾傑的情況解釋了——相當于我洩密了!那我在佩特黎眼中就是個口風不嚴、處事能力不行的人,是個不值得信任、還容易被利用的蠢貨。”
眼下的少年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是的,他涉世未深,但不是被保護得太好或十指不沾陽春水,而是當他人過大的惡意襲向他時,他無法找到能合理排解的緣由,隻能向内責問自我。最終畏懼人身上可能存有的惡意,哪怕他是不想把身邊的人想得太壞的。
羅爾羅培露出了悲傷的樣子,說:“這對你不公平,瑪瑪露……”
“政治聯姻,政治大于聯姻。這裡是家族的地盤,就算我嫁去别的地方,還是會這樣。但我早就做好了準備,而且在這裡遠比我想象的要自由,你不用太擔心我。”瑪瑪露從來都不想激起他的愧疚,她就再次回到探讨上:
“當然,這麼做對佩特黎也是有風險的。我看得出來,他非常在乎韋德梅爾傑和你。所以他必須具備把控局勢發展的條件,保證既能試探出我的态度,也不會引起她的敏感和悲傷。那麼,你來說說他有什麼能把控局勢的條件。”
瑪瑪露的突擊考查直接讓羅爾大腦宕機了,他一直在努力不讓自己陷入情緒的深淵中,現在要突然把當事人拎去理性分析這種東西……
“……算了。畢竟你還是第一次碰上這麼複雜的情況。”她搖搖頭,臉上恢複了溫柔的笑容,繼續說:“佩特黎除了他有權辦事外,他還收養着一個孩子。”
“澤提裡?”
“對,那個小可憐能讓他将話題随時拉到自己身上,避免事态朝不好的方向發展。韋德梅爾傑也和澤提裡關系親近,可以轉移她的關注點。很自然,不是嗎?我懷疑他是在看到我之後,才想到要臨場發揮來套我話的。”
羅爾羅培一臉震驚。瑪瑪露感到又心酸又好笑的,“從小對我非常好的長輩,但實際上是那樣的人”這種想法已經寫在了他驚呆的表情上。她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他沒反應,她喝了口茶,再度擺正姿态,說:
“現在讓我們回到前面說的,一個會讓整起事件變得可怕的後續條件。說是‘後續條件’,因為這是在我和佩特黎談判的時候才發現的。”羅爾聽聞此言,打起了精神——他也是當事人。
“在你趕來之前,他隻是要求我保守秘密,否則他會為了家族利益處理我。但是……”瑪瑪露貼近羅爾,“我自然是接受他的命令。他在這之後卻說‘人的真情實感是裝不出來的。’你意識到什麼了嗎?”
“……可他還要試探你的态度?”
“沒錯!他就是故意的!他早就知道你把秘密告訴了我!!他告訴我,你和我講那件事的時候,他一直在現場看着!這就是那天我在你面前罵他是小人的原因!”
羅爾的臉上卻不再有驚色,他隻是深深地長歎了一口氣,憂郁又再度染上他的面孔。他緩緩開口道:
“……這大概就是他堅決反對讓我去聯姻的原因吧……瑪瑪露小姐,你真的很優秀,而我卻什麼都不會,不會察言觀色,不會自信地去面對外人……我這副軟弱可欺的樣子,怎麼能讓他放心呢……我該怎麼去面對他的部下呢?”
“人的性格受他生長的環境和經曆所影響。你不能強求自己變得像佩特黎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你不用為自己不擅長的事情感到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