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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海相接,通天貫地。
海洋自深處湧現出潑墨般的陰影,漩渦翻滾,整片海域像沸騰的岩漿,渾濁的灰白色浪花湧動,海面上攪動着擎天巨柱似的水龍卷。
漩渦之魔神——奧賽爾。
鐘離透過大帳,龍目金瞳遙遙地望着遠處的龐然巨物。
悠遠而古老的低吟橫掃滄海。
“微如蝼蟻,得生則生,何故求死?”
無數海浪與濃雲,巨木粗細的雷霆貫下,足以敲碎被稱之為“海洋”的鏡面。
無數人屏住呼吸。
金色的流光自每艘艦船上升起,濃雲中似旭日初生,金光刺穿濃密的烏雲,符文如霧,輕柔而毫無縫隙地庇佑着每一個人。
白袍被高空寒風卷起,獵獵作響,其立在奧賽爾面前,如蚍蜉撼樹般擡起一臂,又如千嶽當前,威勢撼天。
“奧賽爾,你的對手是我。”
……
夜已深了,竟又落起了雪。
你提着燈,走過月海亭的長廊,靴子踩在雪鋪就的柔軟毛毯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
回到政務廳,夜已深了,火塘裡明炭早已燃盡,隻剩些發白的灰燼,冰涼的夜風貫進來,灰燼裡隐隐有火星發亮。
沙盤裡,藍光,墨點——所有的光芒都熄滅了,唯有璃月城本身如一輪冷月,映着微微的銀光。
畢工司披着一件厚棉衣跑過來,手心捧着一團昏昏欲睡的白球,憂心忡忡地看着你。
“離大人?可是出了什麼變故?”
你像是沒聽見這個問題似的,言語溫和地問道:
“工司,歸終機的相關材料是存放在工造司署麼?若要調用,可有什麼章程?”
畢工司疑惑了一下,下意識答道:
“按規定,歸終機這等機密武備,其資料調用需得帝君,歸終大人和我親自簽字才可放出,且有嚴格時限。不過離大人若想調看,還是跟帝君或歸終大人知會一聲為好。”
你輕輕笑了一下。
“并非為難工司,隻是不曾想我還有這般特權。”
畢工司搓手笑道:
“哎呦,不是,這歸終機精妙非常,其間種種原理巧思,皆可用于百工,歸終大人樂見其用,故而工造司常有借閱其中一二之人,久而久之,規定便松了些。”
你笑意不變,輕輕颔首。
“怨不得工司這般在意,百般提醒,唯恐真鬧出閃失。”
你一瞬不移地看着他,沉默片刻,老人捋了捋胡須,白眉一垂,笑了一下。
“離大人聰穎絕倫,果真是瞞不過您呐。歸終機之圖,可追回來了?”
“若陀出手了。”
老人撫了撫胸口,松了口氣,連聲道好。
你靜靜地看着他,眸中隐約埋了些哀傷。
“我并不聰穎,我若有帝君一半警覺,早該意識到不對。”
畢工司保持着沉默,他知道你并不需要回答。
“我對努比亞說,他們的内應乃深知璃月之人,他既要對往日舊事了如指掌,又要能深入璃月内務,神不知鬼不覺地向歸離集安插人手;他的手裡有足以讓萬裡之外的沙漠貪婪的籌碼,卻又不會令人生疑這件東西是否在他手中;他步步為營,既不會把自己牽扯進去,又不想璃月果受其害,處心積慮,處處提醒。”
老人歎道:“是老朽說得太多了些。”
你搖搖頭,用手指關節輕輕叩着松木案幾,聲音輕柔又溫和。
“不論是酒家辛秘,還是貨棧失修,工司大人給的提示都恰到好處,我并非因此而懷疑你,畢竟,是我請工司大人來此,你若提供不了線索,才叫我疑惑。”
說到這裡,你稍微停頓了一下,苦笑一聲。
“我真是不大聰明,叫工司謬贊了。我是看見七星鎮魂燈的時候,才反應過來的。”
畢工司聞言,不由得訝異地擡眉。
“誠然,這等邪術,怎會叫人立刻與工造司之首聯想起來。可是工司大人,這邪術成型倉促,俨然是趕工之物,到了行動當日,匆匆趕制此物,是發現了什麼變數呢?”
老者眸光微閃,長歎一聲。
“我的沙盤——定位靈魂,覆蓋全城的天眼。工司到底是好眼力,隻看了這麼一會兒,就意識到了其定位的本質,之前看似是我趕工司去尋保修檔案,實則是工司主動退場,不知用什麼手段,通知了那群餌料,趕制了這麼一出牽絲傀儡戲來。
可這到底匆忙,工司露出了些馬腳——你并不知曉若陀追去一事,急不可耐地提醒我貨棧有變,生怕那群人真的卷上歸終機的檔案逃竄,你擔心璃月。”
“想通這一點,很多事就很好解釋了,比如那群人為何看似如魚得水,實則步步受限,因為您老想利用他們,卻并不想支付酬勞。比如為何我千防萬防,還是處處落人一步,因為算計我的人就在身側。他們吸引我們的視線,你則暗度陳倉,乘機帶走邪物。”
你的聲音清澈、冷靜,十分有條理,就像是排練過很多次似的。
“可我也有想不明白的地方,譬如對此物了解的如此清楚,您為何不肯親自動手?又如,您甚至不肯令歸終機檔案落入他人之手,卻放出此等邪物,謀害帝君,為什麼?”
你說到最後一句,掌下案幾驟然破碎成一地齑粉,宛如被火焰缭燒過。
老者倒是面色如常,攏了攏肩上的棉衣,聲音溫吞。
“那尊靈玉,是我族先輩偶然尋來,一直供在祖堂裡。我少時頑劣,曾攀上祭案,拿起把玩,便聽見聞所未聞的古怪之聲,自腦海中傳來。
那聲音響的真切,言隻要供奉更多香火,便允諾我一個願望。”
你眸光微動,帝君廟二十年前興起,顯然對不上時間。
“我那時年幼,沒當回事,怕爹媽責罵,丢下它便跑了。直到二十年前出了些事,别無他法,我才記起這麼個東西。”
“于是你應下他的要求,雕成了帝君的模樣,送去了帝君廟,縱享香火二十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