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楚楹第一次聽見這位大人的名字,在念珠裡時,衆人皆以縣令名誨将他高高捧起,卻無人再喚他姓名,而在現世,他的名字行迹皆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無妄罪名,竟是無人再知他姓名,郭守正這一家人,就這般如餘塵散去,飄渺在萬物裡了。
郭守正,郭語之,常湘,不知姓名的趙阿婆,都是朝代掙紮更新的犧牲品,渺小卻偉大。
楚楹心裡有些沉重,隻能擡頭仰望着柔和月色,看着他們的子民從痛苦中離去,入極樂之境,投胎轉世,
“楚楹。”沈槐安忽而喚了她一聲。
楚楹撇過頭去看他,下意識微微笑起,示意他說下去。
“你可有什麼想問我的?”
楚楹确是有很多想問,但千言萬語湧上心頭,換來的隻是輕輕一笑。
“以往阿瑩總同我開玩笑,說她年紀大了,記不清事,也記不太清自己的靈根是如何破損的,隻知道是受劫所緻,我之前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卻知道了,是念珠封了她的記憶。”
“我知道大人也忘了前塵之事,如今念珠碎了,那些失去的記憶,大人又能夠記起來了。”
她擡頭看向身邊的人,輕松道:“我隻是覺得驚奇,大人,阿瑩,還有師傅,竟有前世之緣,而我,兜兜轉轉又來到了徐州,恰巧入念珠,識過往,大人和阿瑩也因此得知自己的過往。”
楚楹頓了頓,沒再看沈槐安,仿佛陷入了悠長的回憶,終是找到了一個恰當的詞:“這一切好似是個……輪回,就像是命運早早就安排好了,安排好了我能夠來到你們身邊,安排好了我與阿瑩的相遇,安排好了我因師傅想要與大人同行,安排好了念珠的出現。”
“我覺得這很神奇。”楚楹低下頭笑道。
沈槐安似乎有些遺憾,竟是重重歎了口氣笑道:“看來你對我的過往不感興趣呀。”
“自然不是了!”楚楹下意識反駁道。
但她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沈槐安平日裡面淡如水,對什麼都不屑一顧,表情也可謂是不起波瀾,一汪靜水,整個人淡然地好似世外之人,此時這幅調侃的語氣,可不是平時的他。
楚楹警惕之心立刻提了上來,止住了話,眼神變得認真極了。
她在沈槐安疑惑的表情下退了幾步,後又用圍着他繞了幾圈,用術法偷偷探了一下,見沒探出來,又暗暗要從靈海裡掏出淮玉,管他妖魔鬼怪都得顯靈。
沈槐安終于反應過來,好笑極了,整個人都松了下來,問道:“你覺得我是假的?”
“自然不是了。”楚楹打着圓場虛心笑道。
心裡卻反應了過來,若說這沈槐安是假的,可他始終與她一起,若要有人偷梁換柱,也得是他們在念珠之時,可方才沈槐安還與她聊後續之時,可謂是知之甚多,徐州前世之禍端雖說不是無人知曉,但也不是衆人皆知,按這人對徐州之事的了解,他應當就是沈槐安了。
也是她自己糊塗了,楚楹想清楚後,神色恢複自然,又坦誠道:“大人,你方才有點像那位狐狸妖王,我擔心我被人騙了,才會如此。”
沈槐安聽到這剛要開口,忽而定在了楚楹身後,擡頭示意笑道:“喏,狐狸妖王來了。”
楚楹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那人聲音略帶了些嫌棄,輕飄飄地浮了過來:“這什麼怪稱呼,以後不許如此稱呼我。”
楚楹還沒轉過身,那人就先拍了拍她的左肩,楚楹欲要從左後轉,那人就從她的右前方鑽了出來。
……
于是楚楹便禮貌地笑了兩聲:“這位狐狸妖王,我們又見面了。”
元若從略帶嫌棄變為了極為嫌棄,一張妖冶勾人心魄的臉上皺起了眉頭,優雅地“哼”了一聲道:“都說了不許這麼叫我,以後你若要叫我,便尊稱我為尊上吧。”
真是好奇怪的一隻妖,楚楹心裡覺得好玩,暗笑了幾聲,又意識到了什麼。
尊上……是若瑩在念珠時說的那位在靈月澤的尊上?
那應當是極為厲害的角色了,果然不能以貌取人。
楚楹正色起來,更為禮貌道:“尊上,感謝您之前為我解了疫病。”
說完她還想行個禮,但在元若驚恐的表情下被沈槐安止住了。
沈槐安握着她的腕,笑着介紹道:“他叫元若,是靈月澤的掌管者。”
“小朋友太客氣了,老夫受不住啊。”元若立馬恢複了表情,笑呵呵道。
“行了,你正常點。”沈槐安白了他一眼,又捅了他一下,才讓人停了下來。
“這不是看小朋友好玩嗎?”元若笑道。
“好了,我此次來找你們,是來邀你們同行的,徐州之事已畢,剛好我們目的地一樣,本座便準許二位借我的光,與本座同乘回靈月澤。”元若擺起了尊上的架子,一副驕傲的模樣。
“還不感恩戴德?”見沒人回應,他睜開眼瞥了身邊兩人兩眼。
楚楹不知如何回應,沈槐安環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不是吧,這樣你們就不用開靈船趕路了,如此方便還不跟我走!”元若從疑惑變為了有些怒氣,整個人情緒之轉變讓楚楹眉頭都挑了起來。
翻臉比翻書還快,說得就是此人啊!
但是她轉念一想,看向沈槐安疑惑道:“靈船是何物?”
“靈船是行路法寶,可大大節省時間,但因是靈力所緻,會極為耗費心神體力,這也是先前我讓你要将身子調養好再啟程的原因。”沈槐安耐心解釋道,眉眼間舒展開來,不自覺地有了一些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