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鄭焞一直閉着眼睛,但是譚慕妍想,他一直是清醒的。
看看自己身上的鐵索,看看鄭焞的左手,譚慕妍把目光放到了小兩門櫃上,家具都是榫卯結構,能拼接也能拆卸,家傳的本事,譚慕妍動手了,把小兩門櫃拆了,挑了一塊合适的木闆,把衣裳的下擺剪成條,走到鄭焞的左手邊。
鄭焞已經睜開眼,眼睛向着她轉。
“把手固定一下。”
鄭焞傷了的左手手腕,漲了好大一圈,手腕外側小圓骨頭完全看不出來了,連着手背也有些腫,像面發了,看不下去。
袖子撸上去,不可避免的看到了手背上被鐵索絞出來的淤傷,木闆墊在手臂下,把手臂,手背,手指,都貼合的捆在木闆上固定住,這樣就可以盡量避免二次碰傷了。
先做好這一步,譚慕妍才到:“我喂你喝些水。我抱你起來,躺着喝水容易嗆到。”
冷汗幾重透濕,鄭焞的嘴,早已經幹澀的黏在一起。
金壺灌滿水準備在一邊,譚慕妍側過臉,俯身抱住鄭焞的腰背,觸手潮濕,鼻息曾經聞到過一次的草木清香,又再次襲來。不過這會兒,譚慕妍沒有一絲绮思,隻是心疼他,想他二哥病傷的時候,衣裳被褥,成套成套的換洗,小木床也有兩張輪換,鄭焞就隻能躺在陳舊的木榻上,穿着沾血的衣物,一層層的浸在汗水裡,因為清水隻有一盆,還要算計着,節省着用。
不過壺嘴怼到他的唇上,譚慕妍還是不可遏制的心砰砰跳起來。
剛才那一次碰到他的臉不算,那一次他劇烈起伏的胸膛突然驟停,眼瞳散大,譚慕妍吓得要死了,呼喚他的名字,觸摸他的臉頰,都是下意識的行為,後來他緩過那口氣,心口也是被慶幸占滿,再分不了一點兒心在别的地方,但是這一次,把人攬入懷中,山澗是這樣的寂靜,靜得可以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我……捏一下。”
心跳如擂鼓,譚慕妍微擡起他的下颌,捏住他的臉頰,迫他嘴巴開了個小口。
救命,譚慕妍想,她也喝了胡人秘藥了吧,她的感覺也被放大了,鄭焞的臉,像剛出生的小豬崽子,皮子又嫩又軟。
現在這個姿勢,這個動作,譚慕妍臉紅到冒煙,幸好人是背對着她,鄭焞看不到她,譚慕妍都驚詫于這一份羞澀,忍着羞意把水灌入鄭焞的嘴裡,不小心,就灌多了,一點點溢出來,捏住的動作退下,換手臂貼上來,用手臂上的衣袖擦拭了。
過一下,再捏住臉,要再灌一些水進去,一灌就溢出來了。
譚慕妍躁動的心被高高的提起來,她不得不把臉伸到鄭焞的前方來,看着他的嘴道:“沒有咽下去嗎?”
鄭焞含着水,眼睛水霧彌漫。
他很渴,他很想咽下去,但是明明感知得到,卻使喚不到,這種詭異的境地,他被困在其中,不知道還要困多久,真正感到恐懼了。
水霧蓄聚太多,凝結成水珠,一顆一顆滴下來。
譚慕妍覺得那眼淚是滴到自己的心底了,燙的她一陣慌亂,她直接伸出了手,手指摩挲過眼淚走過的痕迹,忙道:“你不要急,我想想辦法,總會有辦法的。”
這一刻,是那樣的心急如焚,但是她又自動屏蔽了可以嘴對嘴渡氣渡水的這個辦法。她不是不知道,畢竟前不久,她還嘴對嘴的喂了譚芳時吃藥,但是對鄭焞,這個辦法她卻是不能用了,因為她對這個男子生出了少女情誼,少女啊,對待感情,既矜持又嬌羞,讓她怎麼好意思用這個辦法,那麼如果不用這個辦法,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腦子飛快的轉,轉到一個畫面,譚慕妍也說了出來,道:“我二哥治病換藥,開始他昏過去了,還是要喝藥,沈大夫喂他,我看着的,按住脖子,能把藥灌下去,我仔細想想,是怎麼按來着。”
說着話,她對嘴先自己喝了一口水,含着水摸索着自己的脖子。
這一次怎麼摸索得出來,譚慕妍摸索了幾遍,見她還抱着鄭焞,咕噜一下把水咽下去了,譚慕妍慌道:“你先躺下,這個手法,怎麼按,我先琢磨琢磨。”
把鄭焞放平,她按照鄭焞喝水的姿勢,躺着坐在地上,背對着床頭,是鄭焞怎麼樣也看不見的位置,一個人着急忙慌的回憶着摸索着,甚至是心無雜念的,一心探索這個方法。
終于,在把自己的脖子都按紅了,都要按傷了的時候,她試出來了,急切的把鄭焞又抱起來,小心翼翼的道:“我們試試啊。”
鄭焞清透若水的眼睛靜悄悄的睜着,由着譚慕妍施為,像她手裡的玩偶。
臉稍稍擡起來,不用擡太高,拇指和指使展開,順着下颚兩側的肌肉按住滑動,手指要用些力氣,虎口緊緊貼着磨過咽喉,最後要趕快的曲起手指,指背摁在胸骨上窩,這套手法安準穴位,連貫純熟,陷入深度昏迷的人,也能刺激他吞咽。
譚慕妍自己摸索得七七八八,鄭焞,稍微助他一助就好了,也就順利的把水咽下去了,脖子咽下去的動作,譚慕妍看到了啊。
“成了!”
記住剛才的手感,譚慕妍趕緊捏着他的嘴喂些水,動作再做一遍。
這樣喂進去小半壺水,鄭焞慢慢閉了眼睛,不再睜開。
“不喝了,對嗎?”
譚慕妍現在很能看懂他眼睛的意思了。
把他放下來,譚慕妍自己趴在窗口,讓山風吹着她,平複她後起的,而又漫溢的,少女低羞之情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