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暄,前朝哀帝在位的時候,考中的進士,入選翰林院庶吉士。哀帝在位五年,也就辦過那麼一界春闱。
未等散館,哀帝戰死在草原,前齊國祚終止,李維暄歸鄉,元熙十年受舉薦入仕,一直在地方上擔任知縣,判官,分田畝,平賦稅,屢平冤假錯案,深得民心,有李青天之名。
衛輝,南陽,懷慶,歸德經過兵禍以後,留下大量無主的土地,人口流散,朝廷把李維暄放在歸德任知府,就是借他的名聲,安撫百姓,以他秉公持正的執政之心,推行清丈,向貧苦的百姓分田。
鄭可賢來過衛輝等四府,了解當時的官員,向諸位述說李維暄其人。
田桐點點頭,她生活在歸德,也是久聞‘李青天’之名,才敢去狀告,想借李維暄之手,擺脫和崔三喜的關系。
鄭可賢想看田桐。
田桐接着道。
李維暄從來沒有開口,當面質問她的身份,孩子的身份,有些事情,心照不宣。
田桐受郡王妃大恩,便會盡她所能,保住孩子,若是不保,她與孩子就死在一處,也是無愧于心。
李維暄是前朝舊臣,前朝哀帝的門生,當年哀帝北狩不歸,君辱臣死,李維暄認為他當初沒有盡到人臣的本分,如今前朝的皇孫撞在他的手裡,哀帝,僅餘這一縷血脈,他便不忍把孩子交出去,設法換了她們的身份,做了周全。
田桐來到杭州府投靠楊集,楊集無妻無子,年近六旬,晚年總是酗酒狂歌,已經病故,田桐借楊家老仆的口吻,向歸德府發出楊集的訃告,兩月後,訃告返還,被告知李維暄已病卒在任上。
已經無人知曉的真相,李維暄放走了前朝的皇孫,全了與前朝哀帝的君臣情誼,也辜負了當今陛下的信任,這本是難兩全的事,他已經準備以死守秘,了卻一生,這個時候,原本以為必死無疑的崔三喜,回來了。
如今他們查歹徒的身份,知道這個崔三喜,又化名為王繼保,變成南陽人,二十年間娶過兩個妻子,家裡也買進四五個女人,皆無子,死前剛剛花錢玩了一個暗娼,據暗娼所言,這位老爺本錢不小,卻着實無用,真是,好不容易能上身了,就完了,床榻上真本事沒有卻暴戾得很,她沒有得幾個錢差點被玩死,好在這裡是鎮上,不是窮鄉僻壤的地界,他一個外來人,還不敢玩死一個女人,發洩一番就出來了。
崔三喜當初重傷,命是保全了,男人的尊嚴沒有了,傷了腎腑也導緻他一生沒有子嗣,當初他就不甘心,回頭來找李維暄算賬,不過他還沒有怎麼威脅李維暄,李維暄就病故了。李維暄年過六旬,常年勞累,已經多病,本是命不久已之軀,進士出身,略通醫理,想讓自己默默的病死,也是可以做到的事。
崔三喜就查到李維暄送了一對母子南下,崔三喜來過南邊找尋,茫茫人海,自此無蹤無迹。
可以說田桐投靠楊集不成,是她的不幸,也是她的運氣,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她定居在雅溪,和過去徹底分離。
然,她是不能一個人撫養孩子的,她的生存遇到了困難,她也不能陷在米商家公子外室的身份裡走不出來。
一個失了丈夫的女人,如果她不能投入到新的男人的懷裡,這個逝去的丈夫,就一直萦繞在她的頭上,翻不了篇,左右鄰舍,會盯住她的過去,她不再嫁,那是緬懷先夫,立志守節嗎?孩子大了,也怕他追問父親是誰,左右領居逗這個孩子,都會問他,父親是誰,他的父親,是個怎樣的人,到時候她怎麼說,多說多錯,也是危險。
女人就是這樣的,她不是獨立的一個人,她必須歸屬一個男人,歸屬這個男人的家族。
她還需要再嫁一個男人,以此徹底完成改頭換面,給她和孩子,找一個歸屬。
一女不事二夫,夫者,淩駕在妻之上,也是一夫獨尊,排斥這個女人的前塵過往。
後來,她就遇到譚定了,以她成熟的,女性的魅力,俘獲了這個之前一心讀書,沒有任何一點感情經驗,也未經磨難,像白紙一樣的少年。
他,太好了,十五歲的秀才,前途不可限量,心境像透明的湖水一樣清澈到底,待人接物還帶着青蔥而純淨的溫柔,幹淨的讓人不忍心禍害他。
确實不忍心啊,所以她對他,規規矩矩的,莫說施展出床笫上的手段勾得他就範,就是親個嘴也沒有,隻多做到拉個手,就勒住了自己的心,與他分開了,直到第二年春,譚定斷了腿,有了瑕疵,人頹廢在那裡,着實惹人憐愛,他們就又續了緣。
成婚後不受譚定的爺爺待見,開頭艱難了點,也艱難不到哪裡去,畢竟當地的殷實人家,有根基在這裡,譚定腿不好了,上進之心還在,能十五歲考中秀才的腦子,又放得下身段,鑽研點什麼不成啊。
他做丈夫做父親,做得越合格,她的過去,就越發被隐藏。
沒人當面提及她的過去,因為這是對譚定的冒犯。譚晗也不會問他的父親是誰,畢竟他改姓了譚,端着譚家的碗,吃着譚家的飯,譚家培養他,供養他,一路中了秀才舉人進士,他已有了譚定這個父親,就不能去追問他的生父,母親的前夫,這樣是對譚定的大不敬。
鄭可賢問田桐,有多少人識得她的身份,識得她甯義郡王侍妾的身份,還有譚晗的身份。
田桐想了想,這天下存活在世的,應該沒有幾個人啊。
甯義郡王不能出衛輝府,他是讓王府的管事,以北地富商的身份,去江南的行院采買,甯義郡王要向上做出一個荒淫無度的樣子,基本的尊嚴,他是要的。所以外面的人知道甯義郡王買行院的娼妓取樂,具體的人,他們是對不上号的。
田桐身在郡王府的内宅,内宅深深,她也見不到幾個人,後來郡王府倒塌,死得死,逃出去活下來的,也會趁亂改換姓名,她出王府以後,姓名年紀,都是兩度更改,誰知道她是誰啊,還有譚晗,出生的年份也是改過的,從嬰兒成長到二十幾歲的青年,誰會知道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