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灰蒙,寒風凜冽。
趙栎手持一支鑲紅寶石的長筒,置于一目,憑欄随處瞭望。此物出自滿刺加國,西洋磨玻瓈為千裡鏡,以長筒窺之,可由小見大,由近見遠,趙栎憑借此物一望,便望見鄭焞攜着譚氏,緩緩而來。那譚氏,如今已經是大腹便便,年下新做的白狐皮鬥篷籠住整個身子,在趙栎看來,譚氏因為孕身,身形膨脹渾想一個圓球。他自通曉情事起便不愛女色,任譚慕妍生得如何得嬌美柔怯,他看在眼裡,不會引起絲毫绮思,反而因為懷孕而走樣的身姿,令他覺得那個樣子,是笨拙滑稽的。不過,這隻是他這個沒有男女之心的人,才這樣想。
鄭焞就在譚慕妍的身旁,側看她因為懷孕而豐盈的臉龐,隻覺香軟白膩,低頭與她說了一句話,桃花眼微彎,眼波似春水,消融了萦繞在身的嚴寒。趙栎看在眼裡,挪開千裡鏡,一雙眼眸轉冷往邊上一瞥,見趙楒鳳目凝視他,道:“哥,爹爹問你在哪裡,趕快回去吧。”
趙栎眼兒往上翻一個白眼,把千裡鏡收在腰間,随趙楒一起進去了。
内殿中,驟然看去,好像尋常人家,其樂融融的一家。
元熙帝和皇太孫同向,盤腿坐在前檐北炕,太孫妃和東阿郡主坐在東炕,下面是趙栎張珂的位置。魯陽公主和鄭可賢坐在西炕,下面預備了鄭焞譚慕妍的位置。
這會兒,北炕還有一個小人兒,阿羔,身上穿着吉祥如意紋的大紅襖,紅色襯得他越發雪白軟糯一個小團子,被皇太孫摟在懷裡,皇太孫另外一隻手伸展着,拿着一個繪制得五彩斑斓的手搖鼓,手腕晃動,一個個塗抹了色彩的銅丸撞擊鼓面,發出節奏一緻的咚咚咚聲,阿羔伸手要這個,白白胖胖的一隻手揚着,五指展開,又捏成拳頭,這就是他要的意思了,日常跟着他的人,都知道他是這個意思,不過眼前的這個人不常見,阿羔好脾氣的與他說話。
也就會說,啊啊啊,就是小孩兒這個時期,還沒有學會說話,就是啊啊啊的與人說話,他自己還覺得說得很順溜的樣子。
皇太孫勾勾他的下巴,笑道:“再過幾天就三歲了,隻會說這一句嗎?你說‘要’,就給你了。”
阿羔口水都溢下來了,隻會說啊啊啊。
“要。”
“啊。”
“要。”
“啊。”
“要。”
“啊。”
皇太孫已經很有耐心教孩子了,阿羔也是綿軟的性子,啊啊啊的耐心的說,就是這個發音,要發出‘要’這個聲音,就是說不出來。
“好了,給他了。”元熙帝慈眉善目的看着玄孫,道:“焞兒也是說話晚,到了日子自然就會說話了。”
“依着焞兒的日子,那我得再等兩年,才能聽見他叫我一聲舅爺爺。”皇太孫把手搖鼓給阿羔了,再把手一伸,侍立在旁的大太監将一塊軟帕遞在皇太孫的手上,皇太孫捏着帕子的一角,給阿羔拭口水。
阿羔由着人給他抹下巴,他一雙肉乎乎的手把着手搖鼓,兩邊的銅丸一陣淩亂的晃動,就是沒有一個落在鼓面上,他疑惑的想一想剛才是怎麼搖響的,一隻手搖的,他要一隻手拿着,這個手搖鼓對他來說,有些分量了,他一隻手搖起來,還是沒有一個銅丸落在鼓面上,反而拿不住,整個手搖鼓掉在了炕上。
太孫妃在下方笑道:“譚氏精通音律,這孩子似是沒有遺傳到這份天賦。”
魯陽公主在太孫妃的對面,眼兒都沒有掃向她,皇太孫搖搖頭,道:“孩子還小呢,往後看不出來。”
太孫妃笑容有一瞬間的僵硬,随後還是維持着笑意,道:“是呢,焞兒小時候那樣,現在這樣,也想不到的。”
“阿焞小時候怎樣了?”趙栎回來了,在張珂的身邊落座,張珂先站起來,等趙栎坐好了,她再坐下。
太孫妃不必回趙栎的話,倒是用斥責的語氣與趙栎道:“我正要說你呢,你倒是乖兒,自己先躲出去了。”
趙栎讪讪的笑笑,自斟了一杯滿滿的酒,先飲為敬。
趙楒和太孫妃擠着坐在一起,太孫妃手裡還有一個兒子,便不與趙栎多言了。
阿羔撿回手搖鼓,自己也沒有霸着,腦袋瓜子想一想,走到元熙帝的身邊,把手搖鼓塞給他,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望着他,展露笑顔,露出一口小米牙。
元熙帝就把阿羔撈在身邊了,手把着他的手,教他怎麼把手搖鼓搖起來。
其餘人等皆緘默,看着帝王含饴弄玄孫。
這時候,鄭焞譚慕妍走到了,到了就進來,鄭焞向諸位長輩一鞠,再一鞠,道:“我代媳婦行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