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不配，在趙栎的腦海中環繞，激發出他暴躁的情緒，他甚至有些暴戾的說道：“林鑒養在獄中一直口出狂言，這樣的人留着幹什麼，依我的意思，早日處決了吧。”

如何狂言，林鑒養說，他是太憐香惜玉了，一招不慎被擒拿。以鄭焞的心性，隻要獵物落在攻擊範圍内，他出手便是全力以赴，沒有嬉戲對手的習慣，瞬間便勝負既定。就是林鑒養敗得太快了，快得不可思議，他敗下之後再看面前的麗人一眼，不說眼前人，是如何得眉眼如畫，那時候，鄭焞穿着一身淺藍印綠柳的交領襦裙，風月場上的女子，自和良家女子不同，襦裙的樣式，露出了整個肩頸并前面一片胸脯。若說男人和女人的構造不同，精瘦的男人，寬肩窄腰，從光滑的脖子往下看，橫亘着的鎖骨那叫一個漂亮，結實的胸肌半隐在衣襟裡。一般的女人，還不及那一股若隐若現的勁兒，更叫人驚歎的是，那肌膚是雪白柔膩的，林鑒養過了十幾年刀口舔血的日子，血海裡趟，軟玉溫香裡卧，也沒有見過這樣的，但是他一招被擒，直覺告訴他，沒有一個女人，能有那樣的氣力能按壓住他，所以他扭頭問對方是哪條道上的好漢，設下了這局仙人跳，要他的錢，他還有好些金銀财寶可以贖身；要他的命，他也認栽，但求死個明白。

鄭焞自然是懶得理他了，他也磊落大方，埋伏在外面的手下進來接手捆住林鑒養，手下就是直接稱呼着女裝的鄭焞為‘鄭大人’，鄭焞沒有絲毫的别扭或者刻意去顯露男子的粗犷，他的儀态依然是端莊的，多了一份飒爽，就用他清潤的男音吩咐着接下來的事，他邊走邊說，不是避去，而是他就是要走的，那一場轉瞬即逝的照面，真是動人心魂。

林鑒養當場是輸得甘心，現在命還在，不甘心了，在獄中叫嚣着，要和鄭焞重新，以男子對待男子鄭重又慎重的方式，重新比一場。

皇太孫看向鄭焞。

趙栎在悄悄的瞥。

鄭焞還在陪着阿羔玩手搖鼓，衣裳穿得太多礙事，脫下去一件，袖子卷上去，露出小孩兒一段軟乎乎的藕臂，鄭焞捏着他的手腕，教他怎麼用手腕的力量和技巧。

譚慕妍輕輕的挨在鄭焞的肩上。

鄭焞濃密的羽睫一垂到底，再擡起來，幽黑的眼眸如靜水深流，道：“由你們處置了，我無不可。”

其實稍稍想想，鄭焞費那麼大的勁兒，要活捉，一路剛下多次劫囚，把林鑒養押解進京，自有深意。

元熙帝還算慈和的眼神過來，落在譚慕妍身上，道：“譚氏，你說東番孤懸海外，可惜了？”

“這真是我的淺見了。”譚慕妍直起身子來，微微垂頭道：“我已經知道了，我以為的大島，還是小了，不足以蓄水耕種，田地所産的糧食，能指望供養百姓就是一年風調雨順了，供給兵卒，再不能了，過往占據東番的海盜，就算不曾侵擾我朝，也要去南洋劫掠，才能穩固下來……”

以當時當場，天下人，大多數，絕大多數的智慧，閉關鎖國，不取，便是有不取的理由，但是譚慕妍還是忍不住道：“萬萬裡的海洋，我想還是有可取之處，比如叆叇，我們也有，卻不如西洋的技藝，可照數十裡。”

叆叇，就是眼鏡，這個時代已經有了，《洞天清録》載，叆叇，老人不辨細書，以此掩目則明，這就是眼鏡的雛形了，而西洋随着他們遠洋航行技術的發展，裝備進益，把望遠鏡做出來了，比本朝軍用的，好用多了。

趙栎握住腰胯旁的千裡鏡，正視鄭焞。

他這個千裡鏡，是鄭焞這次從南邊回來送給他的。

元熙帝發出蒼老的一聲歎息。

這又回到了一個老生常談的問題。

想要掌控萬萬裡的海洋，為君者，曆代為君者，不是不想，隻是，隻從田地裡，隻從普通百姓手中收取的賦稅，要使朝廷運轉，要供養宗室和官吏，要抵禦北方的遊牧胡人，再會精打細算的當家人，也沒有這個餘錢去打造海船，建造海防了。

元熙帝把雙手攏在袖子裡，像一個和藹的老者，道：“熒熒前幾天出嫁了，在謝家過得怎麼樣？”

魯陽公主這就沒有普通母親操心女兒的心，倨慢道：“隻有好的……”她的女兒，不管去了誰家，都要像寶貝一樣的被捧着。

皇太孫就說得庸俗了，道：“我就等着抱謝家孫兒了。”

聽到‘孫兒’，阿羔以為是在說他，抓着剛剛擺弄明白的手搖鼓，擡頭重重的嗯了一聲，眼睛也是往皇太孫這邊看的。

皇太孫笑着逗逗他，道：“孫兒，快回來吧。”

阿羔笑得像個小太陽，人卻是歪着向鄭焞懷裡紮，又朝譚慕妍伸手，肉乎乎的手掌握成一個白饅頭。

譚慕妍包着孩子的手，假意啃上一口，低聲與鄭焞道：“他有點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