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小的一個孩子,顯露出如此的聰慧,是好事嗎?
壽高則多辱,情深而不盛,慧極則早夭。
太過聰慧,還沒有明白,是非對錯,進退吉兇的道理,還沒有自保的能力,有的是人,想在他的成長過程中,毀了他。害了他的性命,讓他不見了,就永遠消失,或者捧着他,捧殺他,讓他随着歲月,殁于平庸。
鄭焞也是和鄭炘一樣的擔憂,他之前以為阿羔話也還不會說,所思所想有限,如今他展現出來的,對外物強烈的好奇和探索的欲望,在他這樣年幼的時候,是很危險的。
看他現在,在幹什麼?爹爹不抱他下來,伯伯不抱他下來,他也不求了,知道轉過身去,撅着屁股蹲下來,先雙腳垂下桌子,這樣慢慢的滑下去,他就是這樣滑下床榻的,摔在地上也不疼。
床榻矮,這桌子高,他對高矮沒有足夠的認知,就由着他摔一個?
鄭炘是鐵了心不管;趙栎心軟了,已經準備接着他了;鄭焞狠心到一半,最後在阿羔下落的時候,提住他的後領,把他放在地上。
阿羔臉上挂着讨好的笑,啊啊啊的向鄭焞的腳上撲。
這會兒鄭焞沒有攔他。
阿羔抱住鄭焞的腳,像幼獸一樣的蹭着,小手手把爹爹的腿環得緊緊的。
鄭焞像妥協一般的,把阿羔抱起來,阿羔立刻環住鄭焞的脖子,小身子和鄭焞緊緊貼貼,父子相親的摸樣。
趙栎都以為鄭焞不追究了呢,道:“好在虛驚一場,太爺爺知道了嗎?”
“母親和父親也在,已經遣人去說了。”
說這件事情的原委,還有請魯陽公主和鄭可賢先不要回來見孫兒,這次他要好好教訓一下孩子,等會兒阿羔真的哭鬧起來,他們聽了看了也心疼。
怎麼教訓呢?
鄭焞早就想好了,也吩咐下去了。
就用阿羔貪嘴的這件事情對付他。
阿安端了一隻蓋碗過來。
鄭焞示意阿安放到次間的黃花梨嵌紫檀龍紋霸王枨方桌,又和他道:“你去和少夫人說清楚,讓她别心疼孩子。”
“是。”阿安擡頭刻意用細氣的聲音道:“太孫妃和郡王妃正過來呢。”
攔住了魯陽公主和鄭可賢,沒有攔下太孫妃的關切,鄭焞抱着阿羔往外走,去迎太孫妃。
太孫妃還在轎攆上,就對着阿羔慈愛的笑着,近身說起話來,也是一個尋常的長輩,道:“哎呀呀,我們這麼大一個寶貝,怎麼就‘不見’了呢,哥兒,可吓着我了……”
說着伸手要抱過阿羔,阿羔這會兒正要黏着鄭焞,往鄭焞懷裡一躲,不過他也沒有排斥太孫妃的意思,轉出臉來朝太孫妃咯咯咯的笑。
太孫妃更加憐愛他,就冷臉道:“都是哥兒身邊的人不盡心,要重重責罰……”
鄭焞在太孫妃話音未盡的時候,就點頭道:“我已經處置過了。”他一回來,就把一圈人處置過了,不同程度的罰了她們年節上的賞錢,還有一些責打先記着,若下次再有這樣的事,立即雙倍打罰。
這對宮人來說,已是寬宥了,畢竟,待會兒她們小主子還要受罰呢,她們隻是痛失部分身外之物,已經是從輕發落了。
太孫妃看着鄭焞倒是好笑,他娶回來的譚氏,小門小戶的果然不頂事,屋裡的事還要男人回來處置。
張珂想到譚慕妍是真的關心她,她這一趟來還主要是看譚慕妍,道:“譚氏怎麼樣?沒有驚着吧?”
譚慕妍平日也不給自己營造強悍剛硬的形象,她的家世不匹配,強勢反而會被解讀成颟顸,橫沖直撞的,失了女子溫婉恭謙的品行。鄭焞也不願意譚慕妍鋒芒畢露,畢竟他自己也是掩藏着部分性情的,低聲道:“請太醫來看着,今日就在宮裡留宿吧。”
太孫妃輕輕拍打了一下阿羔,無奈的笑道:“小孩子不懂事,還能怎麼樣呢,以後多用幾個人,看緊些,我們先過去了,免得譚氏還要接出來。”
鄭焞抱着阿羔,送太孫妃和張珂到東側殿後殿,譚慕妍果然出來了,她粉黛未施,人本來有些浮腫,哭過一次,形容就有些憔悴了,沒有什麼精氣。
張珂先過去攙住譚慕妍。
阿羔啊啊啊的叫着譚慕妍。
譚慕妍看也不看他。
太孫妃疼惜的道:“養孩子就是這樣,他們是層出不窮的,變着花樣的胡鬧,我們就這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趙栎欠身道:“母妃是說我嗎?我已經知錯了。”
太孫妃點點趙栎,道:“倒不是說你,你倒自個兒乖覺的出來了。年節裡各家诰命進宮,我又聽多了各家的混賬事,一時感慨罷了。”